清歡的心情很好,周圍漸漸繁華起來,一陣風吹過,卷入了陣陣花香。
這里是她熟悉的京城,而不是那個囚籠。
馬車停在安義侯府前。
徐清歡下車就要去攙扶母親,安義侯卻已經先一步將夫人從馬車上接了下來。
看著父母恩愛的模樣,清歡抬起頭。
她已經好久沒有回家了。
前世母親去世之后,安義侯府就留給了二叔一家,從此之后她很少會登門,不是因為她與二叔不親近,而是每次看到府中的景致,她的心都如針扎般疼痛。
直到準備離開京城去往北疆時,她幾次躊躇要不要回家看看,最終她也只是在出京的路上,撩開簾子看了一眼安義侯府的大門。
冰冷而靜寂,仿若當時她的心境。
她像是喪家之犬逃離京城,也許后來李煦有機會起兵攻入京城,成就他心中的大業登基為皇帝,后宮佳麗三千人,子女繞膝,李氏從此鼎盛繁華。
那也與她無關,她已經謝幕。
現在卻不同,就像是噩夢一場,重新站在陽光之下,心中的陰霾漸漸都被趕走,最后的恐懼也去的干干凈凈。
“啊”“啊”。
隨著叫聲響起,肥鳥又落在徐清歡肩膀上,用它那額頭上軟軟的羽毛去碰觸徐清歡的鬢角,仿佛在催促她回家。
“回家。”
徐清歡抬起頭快步走進門。
聽說夫人、世子爺、小姐都回來了,家中的管事也都精神起來,整個侯府上下收拾的干干凈凈。
銀桂帶著人將她屋中的幔帳都換成了桃紅色,一切都是喜氣洋洋的樣子。
花斛里插著幾支牡丹,桌案光可鑒人似的,徐清歡趴在上面就不想起來。
“大小姐,”銀桂笑著道,“我讓人燒水,您洗個澡去床上躺躺吧,侯爺怕你們舟車勞頓,已經吩咐下去,今天侯府不待客,不會有什么人前來。”
是啊,回到自己家中就是能隨性些,但是現在她還不能歇著,她得去看看冼大人。
安義侯望著癲狂的冼輕塵嘆了口氣:“冼大人曾遮掩身份多次往返于朵甘思和大周之間,他十分了解朵甘思的情形,與當時朵甘思掌事的康吉土司有了往來,康吉土司年紀越來越大,對朵甘思土司之間不斷的爭斗也十分焦慮,冼輕塵覺得也許能在康吉土司有生之年達成和談,大周可以效仿前朝對朵甘思招安,換來了幾十年的休戰。
沒想到冼輕塵大周官員的身份被揭穿,他也因此入獄,兵部想要營救冼輕塵,若是能夠促成和談自然是最好,不能讓冼輕塵多年的努力白費。
朝廷采納了兵部的建議,命禮部尋找合適人手出使朵甘思,只要一切順利,冼輕塵也會被放回,結果整個禮部也只有王允愿意前往。
王允與冼輕塵私底下也有過來往,十分敬佩冼輕塵的為人,明知此行兇險卻還是愿意一試,不想中途朵甘思突然翻臉,聲稱大周以和談為目的,其實是要重創朵甘思,王允也被押入大牢,受了許多酷刑。
兩個人九死一生才從朵甘思逃出。”
徐清歡仔細地聽著:“現在朵甘思已經不是康吉土司主事了吧?”
安義侯道:“康吉土司在那一戰中受傷,不久就故去了,布讓土司勉強接替了康吉,不過這些年布讓好似越來越衰弱,被年輕的錯納吞并了大大小小不少的土地,我聽廣平侯說,錯納野心勃勃,想要一統整個朵甘思,將來必定是西北一大禍患。”
徐清歡能看出來,父親知曉的也就只有這么多。
安義侯看了看女兒:“你將冼輕塵帶回,是希望治好他的瘋病,依我看心病只怕藥石難醫,除非能夠打開他的心結。”
徐清歡點點頭,父親所說也是她心中所想。
只是她試探了幾次,無論是直接說起當年的種種,還是提及王允的名字,對于冼大人來說都沒有什么用處。
冼大人像是緊緊地關上了那扇心門,她需要的是找到那把能夠打開它的鑰匙。
父女兩個剛剛說完話,孟凌云帶著兩個十二三歲的小廝走過來。
安義侯看到那孩子明白女兒的用意:“冼輕塵的兒子也死在了朵甘思,大約也是這樣的年紀,你想要用這孩子讓冼輕塵想起過往?”
她的心思怎么能瞞過父親。
徐清歡道:“希望能有些起色。”
陳長樂和在茶寮遇見的孩子從外表上看來都稚氣未脫,她也想過對方用陳長樂監視冼大人,難不成也是在喚起冼大人腦海中某些不好的回憶,她讓小廝來試探,或許能夠得到些線索,或許反而起到不好的作用。
但是這樣的試探也是必要的,無論好壞,都能幫她更快的理清思緒,找到想要的答案。
小廝走進屋子,冼輕塵果然立即大喊大叫起來。
小廝之前被吩咐過,沒有嚇得逃開,還是將手中的食物盡量放置到冼輕塵身邊,溫和地道:“該吃飯了。”
冼輕塵拿起碗狠狠地向小廝丟去:“你們滾……你們都滾……滾的遠遠的,滾……快滾……”
孟凌云護著小廝跑出來,兩個人身上沾了飯菜看起來十分狼狽。
孟凌云道:“侯爺、大小姐,這冼大人是不是真討厭小孩子,平日里我們上前都侍奉都還好,只要小孩子出現,他都會變成這般……”
徐清歡看向安義侯:“我們設身處地猜想一下,您現在就是冼大人,見到孩子就會有如此舉動,能是什么原因呢?”
安義侯自然不會去打小孩子,真的必須要這樣做的話:“冼輕塵的兒子因救他而死,也許冼輕塵這樣做只是想要將兒子嚇走,兒子只有離開才能活命。”
徐清歡點頭。
安義侯思量:“冼輕塵痛失愛子,有這樣的舉動也不奇怪。”
安義侯話音剛落,冼輕塵就大喊:“有罪……有罪……有罪……”說著他脫去鞋子,去抓自己的腳趾,這樣還不夠,整個人像一頭瘋牛般向墻上撞去。
孟凌云見狀忙上前去阻止冼輕塵。
徐清歡道:“我開始以為冼大人是因為自己兒子的死才會這樣。可是您聽見了,方才冼大人說的是‘你們’,可見所指并非只是他的兒子,還有當年那些孩子,我懷疑那些孩子才是冼大人真正的心結。”
安義侯看向女兒:“照王允的說法,朵甘思原本就是準備殺死冼輕塵、王允和那些孩子,他們逃不逃孩子們都要死。”
徐清歡道:“是啊,冼大人的兒子是為救他而死,但是那些孩子們的死應該與他沒有必然聯系,怎么能讓他這般。
他高喊有罪,又對自己進行折磨,也許他就是覺得自己有罪,如果當年他們不逃走,還在大牢中受折磨,也許孩子們就不會死。”
安義侯道:“真是這樣,這其中必然有我們不知曉的內情。”
這就是徐清歡得到的結論,王允當年有可能在這件事上撒了謊,他們從這里入手就能查到實情。
“大小姐,”銀桂趕過來道,“門口送了一封名帖,沒說是哪家送來的,指明要您看。”
徐清歡打開帖子先看了落款,她不禁覺得意外,來找她的是王允的女兒。
徐清歡將帖子遞給安義侯:“王大小姐約我明日見面。”
安義侯皺起眉頭:“只是見面,為何這樣小心,就算要見,也必須在我們府中。”
父親這是怕她遇到危險。
徐清歡剛要說話,安義侯接著道:“聽說你們路上遇到了東南宋家的人。”
父親說的是宋成暄。
徐清歡道:“父親識得那位宋大人?”宋成暄仿佛和安義侯府有過節,也許她能從父親嘴里聽到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