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提起宋大人,安義侯就想到客棧那晚他感覺到女兒房中有人,推門進去的時候看到了打開的窗子。
女眷的房間雖在二樓,對于身手好的人,這點高度并不算什么。
安義侯總覺得自己的判斷沒錯,多年的帶兵經驗,能讓他很快感覺到危險,清歡屋子里不但有人,而且對他們懷有敵意。
“宋家在泉州協助朝廷造船,貢獻良多,宋成暄也在福建總兵沈從戎手下立了不少戰功,兵部對此十分看重,張家也有意收攬,雖說宋成暄官職尚低,但以他的年紀和本事,再在東南歷練幾年,很有可能成為大周年輕的新貴。”
清歡聽著父親的話,再看他一臉深沉的模樣,忽然覺得很幸福。
前世父親過世的早,已經沒有機會與她論宋成暄的長短,不過父親說的這樣仔細,邊說邊看她的神情,八成是在猜疑她與宋成暄私下里來往。
母親心思單純,很容易被她蒙混過關,父親卻不一樣。
果然,安義侯的目光又是一變:“說說,你跟他見過幾次面了?”
她爹可能是想錯了。
徐清歡很認真地與安義侯對視:“我跟宋大人的確見過幾面,不過都是為了查案,女兒沒有騙您,在鳳翔時我還曾懷疑他是幕后真兇……”
安義侯皺起眉頭,心中一陣后怕:“懷疑他是幕后真兇,還敢與他相見?若他果然是,你豈不要丟了性命。”
徐清歡道:“女兒心中有數,而且回京之前還請了雷叔幫忙。”
安義侯的氣仿佛消了些,不過很快他又道:“那晚在你房中的可是他嗎?”
話已經說到這里,她自然也只能承認:“女兒只是要與他問清案情。”
“你是問案,他呢?”安義侯道。
聽到父親逼問妹妹,躲在一旁的徐青安立即飄了出來:“父親,妹妹是真的問案,每次我都在旁邊,那姓宋的敢對妹妹不懷好意,我定然將他斬于劍下。”
果然只要跟“惹禍”兩個字沾上邊的事,都跟這混賬有關。
安義侯冷冷地看向兒子:“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能將人斬于劍下。”
徐青安有種不好的預感。
安義侯道:“拿上你的劍,跟我去中庭。”
徐青安的臉頓時垮下來,上次父親與他斗毆,他躺了十幾天才下床,這次……
“父親,”纖細的人影攔在安義侯面前,“哥哥有今日也有您的錯處。”
安義侯沉下眼睛。
徐清歡道:“您交出兵權,寧愿賦閑在家,這安義侯的爵位您恐怕也早就不在乎了,不光是這樣,您就沒想讓哥哥能入仕吧?當然哥哥也是資質平平,可若不是您的放任,他也不會到如此地步。
我雖然不知道您心中所想,但是經過了這次您也看到了,哥哥差點就稀里糊涂地被人冤進大牢,若是他因此出了差錯,您要怎么辦?”
前世為了救哥哥,父親搭上了一條性命,父親這樣做,除了因為父子之情,定然還有對哥哥的歉疚。
“這次我們雖然躲過去了,但還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徐清歡道,“哥哥也并非一無是處,不喜歡讀書,但是從小到大打架就很少吃虧,這一路上有哥哥在身邊保護,我也心安不少,這么大的侯府,不能只有您一個人撐著,而且……父親,我總覺得鳳翔的案子只是個開始,說不定什么時候,安義侯府又會卷入紛爭中。
我們不能任人宰割,所以在此之前,必須有所改變。”
安義侯看著女兒那清澈的目光,仿佛將一切都看得通透,他轉頭又看向兒子,也許女兒說的很對:“從明天開始,寅時末準時到中庭等我。”
徐青安一臉驚詫,半晌才反應過來:“父親這是要親自教我嗎?”
“是啊,”徐清歡道,“我還有禮物要送給哥哥。”
鳳雛將一匣子跌打膏放在孟凌云手上。
徐青安覺得自己身上已經開始疼起來。
安義侯回到書房,雷叔走進門來。
安義侯道:“你聽到清歡說的話了?”
雷叔點點頭:“我覺得大小姐比侯爺想得更通透,侯爺這些年如此,無非是覺得無臉面對故人,可當年的魏王謀反案,也不是侯爺能夠左右的。”
安義侯攥起拳頭:“可我們都知道魏王被人陷害,先皇病重之際請魏王出面穩住朝局,先皇病情有了起色,卻將魏王除去,早知這樣的情形,我當年也不該幾次登門魏王府,還將……他……拖下了水。”
當年的那些出賣過魏王的人,陷害過魏王的人,搖身一變身居高位,過著富貴榮華的日子,好像都忘記了那樁血案。
可他卻忘不了,安義侯閉上眼睛,仿佛還能聞到那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兒。
雷叔道:“連廣平侯都放下了,現在也就還有侯爺您還念念不忘。”
說著話有人稟告:“廣平侯爺來了。”
短短幾日廣平侯頭發已經花白,看起來垂垂老矣,征戰多年的名將,就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你最近有沒有夢見當年的事。”
等到屋子里沒有了旁人廣平侯忽然開口。
安義侯端了一杯熱茶放在廣平侯身邊:“你幾日沒有好好休息了?”
廣平侯那雙眼睛布滿了血絲,目光有些渙散:“我夢見了,我還聽到魏王說,要與我下盤棋。
醒來的時候,桌上的棋子落了一地……夢見了故去的人,看來我是大限將至。”
廣平侯說完劇烈地咳嗽起來。
“你該好好休息,”安義侯低聲勸說,“這樁案子一定會查個清楚,不能讓你無辜受冤。”
“查清又能如何?”廣平侯慘然一笑,“我已家破人亡,現在撐著一口氣,只想知道害我的人到底是誰。”
說到這里,廣平侯變得激動:“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看到那一天。”
廣平侯說完話就要離去,他的身子佝僂著,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她見了侯爺這樣一定會傷心。”
廣平侯聽到聲音轉頭,看到了陽光下的徐清歡。
徐清歡上前行禮。
“你說她是誰?”不知為何聽到這話廣平侯的心一陣慌亂,期望著從徐清歡嘴中得到什么消息。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時此刻還盼著什么。
“您知道的,”徐清歡道,“仇恨您,可是后來卻敬重您的那個人,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這般模樣。”
廣平侯忽然笑起來:“你說的是崔氏?不,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在她心中我只是很個笑話。”
“她寧可一死也不肯牽連您,明知道您重病纏身時日無多,卻還拼著一條命保全您的名聲,她是朵甘思的奸細,她與您可能是生死之敵,那也僅限于戰場上,她還真是個矛盾的人,既然開始做了奸細,為何日后讓自己陷入如此難以抉擇的境地。
她的作為讓人憤恨,也讓人唏噓。
如果她都沒放棄的話,侯爺您更不應該放棄。”
廣平侯聽到這里,脊背慢慢地挺起來,眼前一切變得模糊,但是很快他抬起袖子擦干眼角。
“侯爺,我有幾句話想要向您求證,如果你能給我幫助,也許很快一切就會真相大白,也不枉費她的一片苦心。”
京城的一處院子里。
宋成暄從外面走進來,張真人一路跟著到了書房:“安義侯府沒有動靜,徐大小姐若是要找我們應該很容易。”
她卻沒有上門來,而且看公子的意思也不準備再去見那女娃娃。
你不來,我也不去,這案子已經迫在眉睫,兩個人不見面,要怎么破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