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荊州足有數十里地的深山之中,有一處破敗茅屋。
此時屋中點著一堆枯枝,隱隱透著些光亮。
火堆前站著一人,身材高大,只是卻以一條赤色長布圍著自己的半張臉,身上也全部籠罩在了寬大的衣袍之中。
他甩了甩手上撕下來的檄文,直接將其扔在了地上,朝著蜷在地上草堆之上的兩人說道,“這就是你們說的,扭轉形勢,逆轉乾坤?”
那檄文上言辭激烈,讓人看后猶如身處其中,忍不住心生憤慨。
如今各地都因亂軍人心惶惶。
“我早就跟你們說過,你們的那些手段對他們來說毫無用處。”
“他們在京中早已經準備多年,朝中軍中更已有不少人投奔他們麾下,等到大軍直攻京城,兵臨城下時,沒了謝淵的明宣帝根本就攔不住他們!”
十年前,京中或許還有一個安陽王能夠掛帥,可這些年安陽王早已經不插手政事,而且他年事已高,為了讓明宣帝放心早早就將手中兵權交了出去。
原本有謝淵在,他或許還能領兵抵擋一、二。
可明宣帝那個蠢貨親手解了謝淵的兵權,將整個謝家都打入獄中,如今還有誰能為他出戰?
蘇阮腿上疼的厲害,一動便鉆心刺骨,她探身上前將檄文拿回來看了一遍:“文采不錯。”
“都寫了什么?”
祁文府坐在她身旁,雖然睜著眼,可往日格外有神的眼中此時卻沒焦點,他只是側耳對著蘇阮道,“能被你夸的,想必寫的挺好,念給我聽聽。”
蘇阮嗯了一聲,低聲將檄文上所寫的內容輕聲念了一遍后,祁文府附和道:“是寫的不錯,慷慨激昂,措辭嚴謹,文采也算是中上。”
越騫沒想到這兩人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在討論檄文寫的好壞,他忍不住道:“你們兩腦子被水泡傻了?”
“沒傻,只是有些好奇他們用的什么名頭。”
祁文府回了一句,這才抬頭對著火堆前站著的人說道:“大軍打到了哪里?各地駐軍未曾阻攔嗎?”
越騫聽著祁文府這般理所當然的問話,就好像將他當成了下屬一般的模樣,直接低罵了一聲:“你還真他/媽把我當成替你們打探消息的人了?”
“祁文府,你別忘了,當初京郊是你害我,我會落到今日也全都拜你們兩所賜,我們是有仇的!”
祁文府平靜的點點頭:“我知道,所以他們打到了哪里?”
“你!”
越騫實在看不慣祁文府的模樣,怒從心起,上前一把拎著他的脖子將人提了起來,手中只消稍稍用力就能直接掐斷了他,可哪怕越騫氣紅了眼睛,祁文府卻依舊不為所動,瘦了許多的臉上連半絲害怕都沒有。
他只是微仰著脖頸看著他,明明那雙眼睛空洞的厲害,甚至不帶半絲情緒。
“你每隔一日就要動怒一回,氣大傷肝。”
越騫聽著祁文府的話氣得牙根都險些咬斷,他收緊了手用力掐了一把,忍了又忍才沒擰斷他脖子,只是將人又扔了回去,低罵了一聲后才道:
“打到寧陽了。”
越騫有些氣急敗壞,踢了一腳地上的東西,然后走到對面坐下之后,一邊暗恨他腦子進水了,居然會將這兩個人撿回來,一邊冷聲說道:
“他們手里握著十幾萬大軍,光是先鋒精銳就足有三萬。”
“別說各地駐軍里本就有不少只是應景,其中之人有許多都只是湊數的,平日里未曾打過仗,就算是對上朝廷里正兒八經的軍隊,也未必能攔得住他們。”
“他們籌備多年,輜重糧草將士一個不差,領兵之人又是段闊……”
“你們可知道段闊是誰?”
蘇阮扶著祁文府重新靠坐在墻邊后,就聽到祁文府淡聲說道:“十三年前因興王叛亂受到牽連,滿門抄斬的安南侯段聞隆之子,段家唯一的遺孤,在逃出生天之后投奔南魏。”
“因三年前伐陳不利,主將被謝淵斬殺于陣前,被人構陷難忘舊主與大陳勾結延誤戰機致使主將被害,為魏主所棄。”
“原來他投奔了沈鳳年。”
越騫驀的睜大了眼:“你怎么知道南魏的事情,還有,沈鳳年……”
他怎么知道沈鳳年的?!
祁文府動了動被掐過的脖頸,只覺得呼吸間有些疼,他伸手輕揉了揉,才道:“南魏和大陳交戰多年,三年前趁著荊南大亂攻陳,主將死于陣前之后。”
“謝淵本想一鼓作氣留下所有人,可誰知交戰之時卻突逢敵手,被人從他手底下帶著南魏大軍逃脫,甚至還帶走了南魏主將的尸體。”
“你以為事后無人查過他的身份?”
旁人想要進入南魏或許很難,可是祁文府不同,他本就不是什么遵循尋常朝堂之人手段的人,更與江湖之中關系緊密。
當時得知荊南戰局時就有疑惑。
南魏幾位厲害的大將當時都不在荊南,而那般情況之下還能力挽狂瀾,甚至在謝淵手下將南魏軍隊帶走大半,怎會是什么尋常之人?
祁文府讓人查出段闊之后,順藤摸瓜便查到了十三年前舊案死去的安南侯段聞隆。
越騫聽到祁文府的話后,心中一驚,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
“原來是你?!”
當初荊南一戰,南魏主將身死,任誰都能看的出來當時南魏的處境,若非是段闊力挽狂瀾與謝淵交戰,那數萬荊南大軍勢必全數葬身荊南。
以段闊當日功績,回到南魏之后就算不得封賞,也該被提拔重用才是,可誰知道他卻是突然被南魏皇帝懷疑,甚至疑心他當初在荊南一戰之中未盡全力,給了謝淵反攻的機會。
為將者最忌被君王猜忌,段闊本就不是南魏人,被魏主厭棄之后,在南魏更無容身之處,正因為如此,后來他們前去招攬之時,段闊才會選擇投奔,為他們所用。
越騫看著祁文府:“我就說段闊怎會無緣無故被南魏皇帝猜忌,原來是你從中做了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