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鸞只是庶女,尚在在閨閣中時早看透了自己的處境:將來不是嫁個門當戶對的庶子,繼續在嫡母手下討生活,便是成為家族籠絡人脈的棋子嫁一個如陳麟般的寒門士子。兩相比較,她寧愿做個寒門媳婦。說不定,還有出頭之日。
父親的官職不算高,財力也有限。陳麟已是父親最好的選擇。云鸞縱然心有不甘,也只能認命。
陳麟雖是個好的,對她體貼入微,百般呵護,可她的婆婆實在是個不省心的。住在她父親出資買下的宅子里,吃穿用度全是她用嫁妝鋪子的微薄收入和父親的資助倒貼,劉氏竟還想擺婆婆的威風,開口試探意圖掌家。
幸虧讓陳麟擋了回去。
婚前,她已知有婉娘這么個姑姐。守寡歸家,含辛茹苦的供出了陳麟這個舉人。她心中原想著,沒有寡居的姑姐住進弟弟家的道理,何況婉娘勞苦功高,真住一塊兒,今后這個家聽誰的?自己還能與她爭高低?不如每月給點銀子好好的供養她。
她絕沒想到,婉娘的手藝竟如此高超,成了松竹齋素絹的供奉,更因皇帝的贊賞,身份倍增!
聽父親的意思,皇帝還在觀測中,如果那絹本過個一年半載不腐不退色,質地依舊。那松竹齋的絹本必然要變成貢品!
到那時,練白棠魚躍龍門,婉娘自然也跟著雞犬升天。
所以父親動了心思,想在此之前得到婉娘,將絹本這筆生意半路截胡。
云鸞正等著辦好這樁差事幫丈夫更得父親的重視呢,此時落了空,方察覺到事情不是自己想得這么簡單!
“那,”她試探著問了一句,“婉娘有沒有說過,何時回來看看我和相公?”一手供養大的弟弟成親,婉娘這個做姑姐的,總該看看她這個弟媳婦吧?
劉氏目光微閃,苦著臉吱唔道:“她——她現在忙得很,織布還來不及呢!”
云鸞倒抽一口涼氣!
何至于此?她可是每月送了一兩銀子供養她啊!近來天冷,她還特意加了炭錢和棉衣被褥給她!
看著婆婆尷尬的神色,又想到她摳門貪錢的性子,她心中咯登一記:壞事了!
恐怕自己每月所出供養婉娘的月錢全給婆婆貪了去!若非如此,婉娘緣何這般絕情?
她一口氣堵在胸口,怨恨叢生!
但是又有什么法子呢?誰讓她已經嫁為陳家婦了呢?
握緊茶杯,云鸞勉力微笑道:“相公,年關將至。松竹齋總要放婉娘歸家過年吧?”
陳麟雙眸一亮,笑贊:“云鸞說得對。娘,到時候,咱們去接婉娘回來守夜。松竹齋也好,婉娘自己也罷,總不能再拒絕吧。”
劉氏一拍手:“還是云鸞有法子。我家麟兒娶到你。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喲!”
云鸞笑容更加溫婉,心底暗生防備:世上竟有這般薄情之人,自個兒可要小心了!
大事商量已畢,劉氏眼珠子一轉,又和媳婦套起話來。
“云鸞啊,我聽前兒個來看你的幾位官家小姐說,英國公的世子正在尋親?”
云鸞笑臉一僵:怎么讓婆婆聽了去?
她瞅了眼丈夫,正色道:“英國公世子的親事,我們姐妹也就當件事兒聽聽而已。不作他想。”
劉氏還想說什么,陳麟已開口道:“娘,婉娘回來過年,屋子要收拾間吧?云鸞,你看需要備些什么才好?”
云鸞松口氣,笑道:“相公放心,我必然讓婉娘賓至如歸。”
劉氏抿了抿嘴,一肚子的八卦算計只好暫時壓了回去。
云鸞回房后,氣得扔了手中暖爐,面色鐵青!
婆婆也太不像話了!薄情涼性!貪了她的銀子,還偷聽她和姐妹們的談話!父親怎么就給自己選了這么個破落戶!
云鸞對著鏡中明麗的眉目,一時悲從中來,不由自主想起閨閣中的姐妹艷羨的告訴自己:英國公看中了太常寺卿程家的姑娘,要給世子選妻呢!
這樣的好人家,選妻子,不論其他,首要就是嫡出!
太常寺卿程大人家有三房子女。長房嫡孫程雪楓也曾是自己閨里夢中人,他嫡親妹子程雪涵嬌俏靈俐,聰敏過人。閨閣人緣極好。自己成親,她還遣人送了添妝禮來。二房的姑娘程雪蕪——那是個人間絕色!去年才跟著父親回南京。無論美貌還是才華,已隱隱是南京貴女中的佼佼者。
這兩個姑娘,不論是誰許了英國公世子,都是門好親!
云鸞滿心悲愴:誰讓自己是庶出的女兒呢?連一點掙扎和選擇的權利都沒有!
很快到了秦婳添妝之日,白棠著意打扮了白蘭一番。
前世他經手的美女,環肥燕瘦,各有千秋。以他直男高標準的審美,白蘭這種精致玲瓏型的妹子,就要往可愛的萌妹里鼓搗。
他在邊上指手劃腳:“娘,胭脂淡些!妹子年輕,皮膚本來就好。略施薄粉懂么?”
“啊呀,這眉毛畫得太細太彎啦。要自然,自然你們明白不?”
“要命!這么紅的唇膏怎么適合白蘭?快換個薔薇色的!薔薇色也得淡抹。若有若無的顏色才最好了。裸妝你懂么?”
他要打造個自然裸妝小蘿莉!
忍無可忍的蘇氏一腳將他踢出門:“什么裸不裸的!哪有男人研究這些的!也不怕人笑話,出去!”
白棠捂著鼻子,忽的一笑:蘇氏,已經漸漸忘記他女兒身的事兒了呢。
白蘭妝成,白棠還是很滿意的。蘇氏領會了他“妝容力求自然”的精要,白蘭明顯亮眼了許多,但那妝容,的確是若隱若無。
捧著哥哥做的添妝禮,白蘭難免忐忑的坐上馬車。
蘇氏拉著她的手千叮萬囑:“送了禮別多話。千萬別掐尖要強。咱們不爭這個啊。”
白蘭哭笑不得:“娘,我是那種人么?”
白棠也道:“放心吧。秦家的人會照看好妹子的。”
白蘭確實得到了秦婳特別的照看。茯苓親自在門外接她入內。一路體貼的告訴她今日來添妝的幾位小姐的家世。
“太常寺卿程家來了兩位姑娘。都是兩房嫡出的小姐。不過我家小姐就與程家大房的姑娘感情好。”
“還有定國公家的小姐也來了。”
白蘭眼皮子一跳。定國公?
徐家出了兩位國公爺。一位是繼承徐達爵位的魏徐欽公。還有一位,便是陛下體恤靖難之役中亡故的徐家四子徐增壽而特意封其幼子為定國公的徐輝祖。現今也不過十幾歲的少年,本朝最年輕的國公爺。他與魏國公徐欽,還是堂兄弟。
白蘭背后出了層冷汗。這些姑娘家,就她身份最低。
“高家的小姐也在。”茯苓微笑著安慰了她一句。“人不多。”
白蘭真心道:“多謝姐姐提醒。”
茯苓笑道:“練小姐太客氣了。”
她快步到檐下,高聲喚道:“練家小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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