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瑜的母親甄氏生了兩個兒子。夏瑜是長兄,下頭還有個弟弟夏霽。夏家原本頗有些資產,可惜夏父去世后,夏瑜的母親甄氏經營不善,家道漸漸中落。屋漏偏逢連夜雨,弟弟夏霽又病重,急需用錢。賣了老宅換了間小屋依然入不敷出,夏瑜被娘趕出家門讓他想法子賺錢為弟弟治病,還放言賺不到錢就別回來了。夏瑜被逼得沒法子,只好賣身為奴。
蘇氏一聽,眼眶就紅了:可憐的孩子!
白棠考較了他幾個問題,見他對答如流,頗為滿意,正要點頭,不料徐三搶先道:“你是個有用的。正巧我府上也急需幾個管事。你可愿到我的府上辦事?”
夏喻怔了怔,卻沒答話,瞧向白棠。
白棠不悅道:“你怎么跟我搶人?”
徐三頗有深意的瞥了他一眼:夏瑜眉清目秀的,放在你身邊多不安全?
白棠居然秒懂他的眼神,忍不住怒目:我是那種人么?
徐三搖頭。你自然不是這種人,但別人可不一定。
白棠怒笑: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厚顏無恥?
徐三冷哼:管你怎么想。夏瑜不能留!
白棠正要光火,蘇氏竟堅定開口道:“夏瑜就跟著三爺吧。咱們府上只招女子。”
徐三心中大樂:還是岳母英明!
夏瑜立即向徐三拜倒道:“見過三爺!”
徐三點點頭,幫著蘇氏挑了五個相貌極普通的女子,還美言道:“做奴婢的人長得漂亮沒用處。像她們這樣的,即忠心又好安撫。”
蘇氏還一個勁的應和他:“裘安說得對!”
白棠簡直要吐血:臭小子!給他老娘灌了迷魂湯了么?
徐三帶走夏瑜前,蘇氏偷偷塞了只裝了五兩碎銀的錢袋給他。夏瑜愕然,紅著眼眶推拒。蘇氏嘆道:“你賣身才得多少錢?到我家來一回,也是緣份。拿著吧,裘安是個好主子。跟著他,大有前程!”
夏瑜神色大動,給蘇氏重重磕了個頭。
他將賣身銀子和蘇氏送的錢袋都交給了劉伢婆。請她代為轉交給母親。劉伢婆搖頭嘆息:可憐見的!他那個娘啊,太糊涂。為了個病得沒救的兒子活活拖累了長子!好在自己為他尋了個好人家。投身魏國公府,這是多少人也尋不來的好差事!
魏國公府現在就一個主子,徐三已經有了宋酒與元曲侍候,他又是個省事的。所以直接讓夏瑜去二哥的院子里做個管事。反正二哥還沒隨大軍赴京,就算來了也不會常住府中。讓夏瑜守著個空院,先試試他的耐性和人品。
至于白棠,初到北京的新鮮過了之后,便開始忙碌起來。新店開張,花箋、絹布、灑金紙、還有新一年的臺歷、元宵的花燈都要新制。只覺時間不夠用。好在作坊里招了許多流民,不指望他們作精細的活計,簡單培訓后,砑印花箋、熬煮絹布等也能幫上些忙。
他帶著前世的營銷理念,打算開業時搞些促銷活動。可是他手頭上的東西都是金貴貨,舍不得割肉,思量了一番后,找上了大伯。
“高麗紙?”
“對。我有高麗紙的制作法子。可惜手頭沒熟練的制紙工人。但您這兒有啊!”祖父幾乎將作坊里所有的工人、師傅全帶到了新都。
練紹榮遲疑道:“是個好主意。可之前你已經在公堂之上,當著眾多同行的面道出了它的原料。只怕……早已有人仿制了吧?”
白棠搖頭:“原料是一回事。制作工藝是另一回事。高麗紙沒那么簡單仿制出來。您想想,高麗紙之所以價格高昂,主要原因在于它遠航而來,成本高。咱們自己制作,價格便可低廉許多。”他壓低聲音。“到時還可在開業的時候用它吸引客人,一舉兩得。”
練紹榮嘿了聲:“你來監工!”
白棠撩起袖子作出要大干一場的模樣道:“包在我身上!”
練紹榮遲疑了一下:“這事,要不要讓你爹也——”
白棠蹙了下眉頭,勉為其難的道:“看在他對白蘭盡心的份上,他若有興趣,摻活摻活也行。”
練紹榮見弟弟和白棠關系緩和,心情更好。關切的道:“你在南京時,手頭就沒什么人。我和你祖父商議過,咱們作坊里的老師傅帶過不少弟子,挑了幾個出眾的留給你。畫師、雕版師都有。你可不知道,大伙兒為了能到你的松竹齋干活,搶破了頭啊!”
白棠大喜過望,起身長長一揖道:“多謝大伯!”
他現在愁的就是人手!
來時帶著高麗紙的工藝,去時換回五名年輕的工匠。白棠喜孜孜的帶他們去了桑園附近的雕版作坊里,當天就布置了一堆活計,親自看著他們開工,各自指點了一番后,方滿意離去。
既然來了桑園,少不得要去織坊看看沈文瀾。
織坊內現在正熱鬧著。沈文瀾前陣日子在外頭貼出招工告示。招集十歲至十三歲的年紀,不分男女的少年人進織坊做工。
白棠點點頭,是該如此。與其招些有經驗的婦人重新教導,不如招些少男少女從頭開始訓練。有沈文瀾在,不怕他們不出師。
所以織坊外頭圍滿了人。
全宏記名造冊,一邊審視著送來的少年人:“大嬸,您這閨女十三?我看有十五了吧?”
大嬸陪笑道:“十五,也差不了幾歲吧!”
全宏吐氣,解釋道:“她今年十五,過兩年就要嫁人了吧?等她嫁了人,懷孕奶娃,三年生兩,還能讓她出來做工?”
大嬸訕訕的還想爭取,已經讓后頭的人擠邊上去了:“方嬸,別耽擱大伙兒時間!你不是有兒子剛好十歲么?怎么不送來?”
大嬸臉色一變:“我兒子怎么能做女人干的活?”說完拉著閨女氣咻咻的走了。
全宏搖搖頭。抬工告示貼了三日,幾乎沒見過男孩,這樣想著,眼前就站著個衣衫干凈合體的小男孩。
“喲。李家的,你怎么把你小兒子送來啦?”
李嬸子微笑道:“招工啊!”
全宏驚訝問:“您不嫌棄咱們織坊里是女人的活計?”
李嬸子有雙清亮的眼睛,眼角有顆小小的淚痣,風韻猶存。
“誰說織坊里都是女人的活計?”李嬸子笑道,“織娘要上工,也得有人伺候飯食,打掃收拾。還要安排巡邏、檢驗。就算是學織布,兒子學會了這些本事,又有什么不好?”將來還能教會閨女不是?還有句話她沒說出口:這么大間織坊,將來總有有管事的人吧?
全宏瞧著這位婦人雙眼大亮:“行!你兒子收了!進去讓我們大管事考考!”
沈文瀾是面試官。高級技術兼高級管理人員。
他在蘇州織造局見慣了最嚴厲的規矩,對各項人事了如指掌。收下的姑娘細作篩選再分配至合適的崗位,對他而言,小事一樁。
白棠十分放心的負手而去。
突然間,一群兵馬沖進了桑園大聲叫道:“官府查案!所有人等聽令!不許擅自離開!等候千戶大人問話!”
一名身著黑色皮甲的男子催馬而出,停在白棠身邊,冰冷的目光審視著他道:“蔡百戶昨夜被殺,本千戶追查兇手。若有怠慢之處還請練公子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