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飛鴻沒有與陳沐動過手,并不知道陳沐武功的深淺,但他知道,陳沐能夠得到林福成的賞識,便是呂勝無這樣的人物,都愿意跟在陳沐身邊,就足見陳沐不簡單。
只是他沒想到,陳沐在這樣的年紀,在武道境界上竟已經登堂入室了!
從此時的表現來看,梁寬喊陳沐一聲師叔,是半點也不吃虧,更不冤枉的!
梁寬雖然是他黃飛鴻的徒弟,但這些年來修煉了好幾門功夫,每一樣都已經小有所成,甚至到了高深的地步。
想要擊敗梁寬,或許呂勝無能夠做到,雒劍河或許也能夠做到,但想要預測梁寬的移動步法,提前攔截他的去路,卻是萬分不容易的!
更何況,在短短的瞬間,預測出方位之后,還需要用極其精準的槍法,指哪打哪,這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陳沐確實占了便宜,但這也充分表明,他在洪拳上的造詣,已經非常驚人!
若輪單打獨斗,或許梁寬和陳沐有的一拼,但單純談論武功的境界或者眼界,只怕陳沐要比梁寬更高一籌!
而且這也反映出,陳沐對槍械的研究,也是非同小可的,旁的不去說,但說這一手指哪打哪的槍法,沒有長久的實彈射擊經驗,是如何都做不到的!
張之洞終于是松了一口氣,朝黃飛鴻道:“達云,你這小師弟可不簡單啊……”
黃飛鴻也是尷尬,畢竟他也不清楚陳沐的本事,但面上也只能和煦一笑道:“他是個外向的人,就喜歡這些新鮮玩意兒。”
黃飛鴻也只是隨口這么一說,張之洞卻上心了,朝陳沐道:“陳有仁,你師兄都這么說了,家中可還藏有其他好玩的東西?”
陳沐只是平民,但對槍械這么了解,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張之洞這么發問,是人都知道要避嫌。
然而對于陳沐而言,這卻是個極好的機會!
“不瞞香帥,小子與洋人有些生意上的往來,家里頭還真藏有一些新鮮的玩意兒,既然香帥問起,小子也就厚著臉皮提個請求,不知能否奉上與香帥看看?”
張之洞是個極富創新精神的人,深知科技才能強國,聽得陳沐這么一說,也拋開了疑慮,朝陳沐道:“好,明日帶到書院來,若果真有用,本官絕對虧待不得你!”
得了張之洞這個允諾,陳沐也是心頭大喜,當即謝過,張之洞趁機朝陳沐道:“看你小小年紀,眼明手也快,這一手快槍怕是長洲也比不過,愿不愿意跟本官北上瞧瞧世界?”
陳沐自是清楚,張之洞今番過來黃飛鴻這里,就是為了尋找合適的人選,用相似的對決,來說服那些個軍中大佬,讓他們看到火槍的厲害之處。
此時向陳沐發出這樣的邀請,目的也就顯而易見了。
但陳沐的根在嶺南,如今又是逃犯,若張之洞認真調查,自己必然要露陷,又豈能跟著他北上!
沉思了片刻,陳沐也是訕訕一笑道:“香帥謬贊了,小子不過是鄉野之人,狗肉上不得席面,可不敢造次……”
“沈提調對槍械的認知自是無人能及的,旁的不說,單說這拔槍的速度與準頭,就不是誰都能比的,沈提調只是吃虧在不知敵罷了……”
陳沐欲揚先抑,也是引起了沈長洲的興趣,他到底還是有些不太服氣的,當即朝陳沐問道:“敢問小陳先生,本官如何個不知敵?”
陳沐也不含糊,當即解釋道:“沈提調,梁寬的功夫與我出自本宗同源,我只消設身處地去想一想,便能預估他的動向,并非我出槍快,而是知道他下一步的動作,可以說是投機討巧占了他的便宜,僅此而已……”
“若我有沈提調這樣的槍法,漫說梁寬,便是十幾二十個八旗軍一并圍攻,只要向同僚軍門討教一二,知道了他們的陣法布局,進退之法,那也是一槍一個,不在話下!”
陳沐此言一出,沈長洲也是恍然大悟,張之洞更是若有所思。
一直以來,他們的焦點都放在了火槍與人的較量之上,尤其是火槍,但卻忽略了一點,火槍也是需要人來操控的,火槍只是個武器,說到底還是人與人之間的比拼。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沈長洲確實做到了知己,卻沒有做到知彼。
誠如陳沐適才所言,若果真從軍中探聽到八旗軍或者其他軍伍的進退之法,了解他們的腳步,漫說十幾二十個,那是來多少打多少!
若果真能做到這一步,效果可就比邀請寶芝林的高手北上,要更加的直接和強烈了!
邀請寶芝林的人來當對手,即便真的贏了,也有人說三道四,認為是串通好了來演戲。
但若果真如陳沐說的那般,讓他們隨便在軍中挑出一些人來,由沈長洲這個快槍手來擊敗,效果可就真的翻天了!
沈長洲自是能夠想到這一點,當即朝陳沐抱拳道:“小陳先生果是聰慧過人,沈某受教了。”
陳沐趕忙回禮,誠懇地贊道:“可不敢當,沈提調氣度沉穩,舉重若輕,槍出如電,那才是真本事。”
沈長洲本覺著自己丟了臉面,如今得陳沐這般抬舉起來,知道陳沐是個圓潤懂事的,心里也歡喜起來,臉色便緩和了。
正當此時,付青卻是朝張之洞道:“香帥,小陳先生雖然年少,但本領高強,心思細膩,看似對西洋玩意兒也情有獨鐘,著實是個人才,若是能留在香帥身邊,豈不美哉?”
付青不愧是個心機深沉的,此時說起陳沐好話,不會給人嫉賢妒能的狹隘印象,讓陳沐跟在張之洞身邊,就無異于放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往后還不是任他拿捏?
這可是一石二鳥的好手段!
張之洞是個愛才之人,否則也不會讓付青跟著自己,畢竟付青是總督府的人,今番只是接洽張之洞,權當是向導,但張之洞還是賞識且重用了他。
對于陳沐,張之洞也有些心動。
張之洞看不穿付青的心思,陳沐卻警惕起來,適才之所以向沈長洲提建議,就是不想留在張之洞身邊,這付青卻是捧了他一手!
面對這樣的狀況,陳沐也不好拒絕,但也不能答應,也著實為難。
思來想去,陳沐便朝付青道:“付先生抬愛,小子也是惶恐,多謝香帥賞識,只是……”
“只是明日,若香帥見著我獻上來的東西,怕是不屑再留我了……”
這句話雖然帶著玩笑氣,但在場之人也聽得出其中的意味深長。
張之洞是個通達老練之人,也不戳破,只是呵呵一笑,輕飄飄地說道:“好,既是如此,便先等明日,看看你到底有什么好東西,再論其他吧。”
聽聞此言,陳沐也是松了一口氣,再看付青,后者倒是想趁熱打鐵,可惜張之洞已經掐斷了話頭,他也就只能忍耐下去了。
張之洞朝黃飛鴻道:“黃師傅,今日算是大開眼界,你的徒弟不錯,這位小師弟更是不錯,過得幾日,記得到書院去,讓我也回一回禮數。”
黃飛鴻抱拳道:“那自然是好的。”
張之洞點了點頭,桌上茶水雖然已經冷了,但他還是喝了一口,而后才起身離開。
送走了張之洞之后,黃飛鴻也沒有多問,陳沐心中感激,主動答謝道:“師兄,今番多虧了你……”
黃飛鴻擺了擺手:“我不知道你要做些什么,你也不必跟我細說,我徒弟和兒子惹下麻煩,我這個長輩做些彌補,也是理所當然……”
雖然說得客氣,但陳沐也聽得出來,黃飛鴻這是在極力與他即將要做的事情撇清干系。
這并非不近人情,而是對雙方最好的保護。
“無論如何,還是要謝過師兄的……”
黃飛鴻也不答這一茬,只是笑了笑,扯開話題道:“外頭似乎還有人等你,你還是出去看看吧。”
陳沐也不再提及,走到外頭來,卻發現是宋政準,心中當下就怯了,腳步也遲疑起來。
不過到底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過來,朝宋政準行禮道:“宋世伯……”
宋政準沒有太多苛責的神色,只是朝陳沐問道:“見過真姝了?”
陳沐點了點頭,兩人便無話了。
過得片刻,宋政準才開口道:“你也不需自責,真媛這孩子的脾氣,我最了解,最后那段日子,她又重拾了信心,或許是真的看開了,我也不怪你……”
陳沐最怕提起這件事,宋政準越是寬慰,陳沐反倒越是有些惶恐和內疚。
宋政準也不再多言此事,朝陳沐問道:“明日的事情,你可有把握?”
陳沐看了看宋政準,終究是朝他問道:“世伯可有建議?”
宋政準搖了搖頭:“我連你手里頭有些什么東西都不知道,哪里能給什么建議,只是想提醒你,別弄巧成拙便好了……”
陳沐原本對此事信心滿滿,可沒想到付青會得到張之洞的賞識,如今看來,尋求第三人的幫助,是非常必要的了!
沒有太多猶豫,陳沐便朝宋政準問道:“世伯眼下可有空閑?”
宋政準深深地看著陳沐,過得許久,才嘆了口氣道:“帶我去看看吧。”
陳沐心頭大喜,辭了黃飛鴻,便與雒劍河等人,帶著宋政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