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空空和白晨風這樣相對沉默著,氣氛安然。
“小白,我困了。”林空空臉色不太好,有些蒼白,向白晨風張開了雙臂,要他抱。
白晨風這才發現她竟然連鞋子都沒穿,前抱了她,一時氣惱,訓斥:“你怎么又不穿鞋子?多大的人了?每次都要我提醒你?”
林空空在他懷里安靜的看看自己的腳,還真是……只能神色怏怏不樂的沉默。
白晨風也不說話,冷著一張臉,把她放到床的動作卻很輕柔,像對待易碎的珍寶般。轉身去浴室用溫水絞了毛巾,回來替她細細的擦了腳。
林空空很會察顏觀色,雖然滿肚子的話要和他說,但知道他心情還沒完全平復,強忍住了。
給她拉好被子,白晨風溫聲囑咐:“我去洗澡,你困了先睡。”
林空空點頭,疲倦的閉了眼,心里卻沒有表面那么安生,千回百轉的。想來他是驚著了,正在消化情緒。
等了許久,還不見出門洗澡的人回來,起身穿了拖鞋去書房找他。
她的記憶力很好,見過一次的東西,便能記得清清楚楚。所以,雖然她才住進來,卻很精確的找到了書房。
里面一片漆黑,想來他沒躲在這里工作。對他的書房突然好起來,像他這樣冷淡的人,不知道除了工作閑暇時間會看什么書。
推門進去,按了墻壁的開關。燈光柔和,入目是巨大的落地窗,和淺色的窗簾。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這樣寬敞且井然有序的書房。
窗子不遠處,是一張造型簡單的長方形書桌。墻壁打著兩面書架,滿滿當當的都是書籍,本是極為嚴肅厚重的感覺,卻利用一些工藝品巧妙的做了裝飾,顯得自然別致。
林空空到了書架前,隨意瀏覽了下書名和種類。
隨筆、自然、哲學、歷史、經濟、政治、化、詩歌、傳記……幾乎全部囊括了。
國內外的許多名著也都按書名依次放好,還有一些建筑類較專業的書籍,是她看不懂的。最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有她喜歡的女作家,三毛、畢淑敏、亦舒、林徽因、席慕容……最后一排,是張愛玲。
林空空用手摩挲著張愛玲的書籍,她喜歡的小說,竟然一本不落的都有。
眾人愛好更多的可能是《傾城之戀》,她最喜歡的卻是《金鎖記》。許多人可能不認同,因為魔婦曹七巧的變態,那時張愛玲的刻畫略微牽強了些,仿佛總缺少什么。
而她卻因為對季澤的一句描寫,徹底喜歡了這本書。
“那眼珠卻是水仙花缸底的黑石子,面汪著水,下面冷冷的沒有表情。”姜季澤的冷漠,到了張愛玲筆下,寫出了美感。而這種冷漠,與白晨風的如出一轍。
她微笑,拿了《金鎖記》出來。書頁有些微微的發卷,想來是時常有人翻閱的。那人,素來不喜歡這類書籍,常翻可能是因為她吧?鼻子一酸,幾滴水漬落在了書頁。
人的一生,大多時候都是平平淡淡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平淡如水和轟轟烈烈起來,少了很多色彩。但林空空始終覺得,平淡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
母親去世后,她并不慶幸自己得到了一個豪門千金的身份。她只希望能找到一個人,可以在這漫長瑣碎的平淡人生里,彼此依靠。只需他一句話,一個微笑,讓她覺得美好。
白晨風之于她,便是這樣的人,從年少到如今,一直是。不管發生了什么,又或是經歷著什么,從來都沒想過要放棄他,不愛他。
情之所鐘,雖萬千人逆之,吾往矣。(轉化自《孟子公孫丑》)
她想的很簡單,向來也只是想在有限的時間里,能與他過清簡如水的日子,賭書潑茶、倚樓聽雨。
她喜歡胡蘭成對張愛玲的誓言:唯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雖然那兩人一個是才女,一個是漢奸,演繹了一場開頭驚艷卻又落入俗套的愛情故事。
她在張愛玲的字里,讀出她是個特別的女人,不世俗、性乖張。她曾想為何張愛玲會愛胡蘭成,那個她大很多,有妻室卻又沒有氣節的漢奸才子。
思來想去,與眾不同的女子會愛的男人,也終究是懂她的人。
胡蘭成無疑是最懂張愛玲的,懂她驚才高覺的筆,懂她貴族背景后的優雅,懂她及時行樂的思想。
所以,張愛玲愛胡蘭成也是無可厚非。
在張愛玲所有的字,她體驗最深的是《金鎖記》開頭的最后一句:“然而隔著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亮也不免帶點凄涼。”
那個女人的一生,因為一個男人的濫情,注定了衾寒枕冷、風雨凄凄。
畢竟,既是亂世,亦非佳偶。
可胡蘭成的許諾,卻是人世間最美好的愿望。
這個愿望,對尋常人來說,也許并不艱難。于她來說,卻是歷盡了千辛萬苦,也得不到。
她也曾覺得委屈,畢竟,都是父輩的恩怨。可是,自己也確確實實騙了他。心有愧疚,一切顯得蒼白了。
她遇的男子,不管如何優質,她卻連欣賞的欲望都沒有。因為,內心被唯一填滿,便再無其他心思。
只要他一句話,她的心可以瞬間的柔軟下來,即使萬劫不復也不后悔。于是她可以不做人人羨慕的豪門千金,也可以不做獨立自信的新女性,只要他需要,她只愿安安靜靜陪在他身邊,細數流年。
白晨風沒在臥室洗澡,怕會吵到她,在客房匆匆沖了澡卻絲毫沒有睡意。心里有事,想吸煙的感覺較強烈,想了想家里還有個孕婦,還是算了。
孕婦?他蹙眉。那么纖纖細細的一個人兒,將來也會頂著顆碩大的肚子?那怎么行?她怎么承受得住?
其實,只有兩個人也沒什么不好,他喜歡他們兩人一起渡過的時光。可她偏偏要,要給他們之間加一個小不點兒,小不點兒,會很煩人吧!他的眉蹙得更深了。
許久,嘆息一聲,大步流星的向臥室走去。
床被子凌亂,沒人?他一驚,匆匆的出來,打算沿著房間找。卻見書房里隱隱滲出些許燈光,進門看見她正在看書。
“大半夜不睡覺,跑出來看書?”忍不住出聲指責。
林空空看他來了,沖他笑了笑,“來找你的,你不在,看了會兒書。”
白晨風湊過去,“看的什么?”
林空空把書皮翻了翻,給他看。
“又是這個?看了多少遍了?不膩?”
“不膩,和看你一樣。”
“我可它好看多了。”
“自戀。”
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笨丫頭,是自信。”
林空空摸著被他敲疼的額頭,“你敲疼我了。”
“我沒用力氣……”
“你手勁兒大。”
白晨風認命,“那你要怎樣?”
林空空仰著頭,清澈剔透的瞳,流光溢彩,綿綿軟軟的說:“你給我吹吹。”
“笨蛋,吹吹不管用。”
“你吹的管用。”執拗的語氣。
“有損形象,我拒絕。”
“可你真敲疼我了,不信你看,肯定紅了。”林空空說著話用纖長的指,煞有其事的指著自己額頭。
白晨風俯身細看,還是看不出來異樣,再看看她期待的表情,也只能應付的給她吹了吹。
她卻不樂意了,指控:“你應付我。”
白晨風嘆息,越來越不好糊弄,只好又低頭仔仔細細的給她吹了吹。
清爽溫熱的氣息,溫柔吹拂在她的臉,她笑了笑,輕輕吻了吻他的頰側。
“滿意了?”
“嗯,滿意。”說著話起身攬了他手臂,催促:“你看看,這都幾點了?天一會兒都亮了,快睡覺去吧!”
屋外,夜空慢慢回旋,消逝。
屋內,兩人躺在床,仍和以前一樣,林空空側著身子背對著白晨風,任他半攬在懷里。
這個姿勢讓白晨風的手,很隨意的貼在她的小腹,這一刻,他的心里說不出的怪滋味,別扭、抗拒還有一絲期待。
有她一個已經讓他很吃不消了,如今,她又孕育著他的孩子,可能像她也可能像自己的孩子。像他還好,若是像她,出生后,會不會也是個煩人精?
這輩子,好像,自己真的拿她沒有法子了,被吃得死死的,想來他白晨風,英明一世,也終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無奈的是他的嘆息。
“小白,你嘆什么氣?”她問。
“嘆我的后半生,要怎樣受盡折磨。”
“怎么會?向來都是你折磨別人,幾時被人折磨過?”
“能折磨我的人是你,只有你。”他說著撥開她的長發,吻了吻她雪白的后頸。
林空空怕癢的縮了縮脖子,“呵……小白,別鬧!我才沒有,我一直都是被你管制的,怎么能折磨得了你?”
白晨風的眉眼難得的溫和,戲謔:“示敵以弱,再一舉殲滅,是你的策略。”
“這聽起來好像是陰謀。”
“嗯,我在你的陰謀面前只能潰不成軍。”
林空空聞言忍不住笑了,打趣兒:“嗯……公子的兵法學的真好。”
“姑娘學的還要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