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忠良閉眼,他太了解自己的女兒,性子倔強又一片癡心,這一點和林婉儀如出一轍。
林婉儀姿容絕世,卻寧可獨自撫養女兒,也不肯再找個好男人嫁了。如今怕是自己的女兒也要走她媽媽當年的老路。他已經錯過一次,又怎么允許還能有第二次,怎么可以?
白晨風這個人,不要說兩家仇怨頗深,就單單以性格衡量,就不是她的良人。他性情涼薄,功利心強,為人又霸道強橫,這樣銳利的性格,注定誰接近他都會受到傷害。
而康辰軼與他恰恰相反,不僅處事溫和大度,更因為自小家庭氛圍極好,父母又情深意重,所以,對待感情很珍視。這樣的男人自然值得托付終身,只可惜,她偏偏不喜歡。
“那你現在在她身邊,僅僅是想幫助她,再沒有別的心思?”
“為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但如果說我沒有別的心思,那就是在撒謊。畢竟,她是我喜歡的人,很喜歡……”
康辰軼回答的很坦然,沒有一絲回避和閃躲。因為在他心里,愛情是美好的,對于它,應該懷著一顆虔誠的心。不管你愛的人是什么樣子;也不管這段感情能不能走到最后;甚至顧不上想她是否也愛你?
對于康辰軼的回答,紀忠良無疑是滿意的。甚至有些羨慕他,因為他年紀輕輕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什么值得他去努力。
不像自己,年過半百才看透這其中的道理,以至于做了許多錯事,蹉跎了很多時光,也傷害了他最想守護的人。如果能在女兒的人生里,為她做點什么,也算是彌補。
“你能保證以后不傷害她,不違背她的意愿,不強迫她做任何事么?”
“我能。”康辰軼的語氣很篤定。
紀忠良商海浮沉這么多年,有幾分看人的本領,他知道此時康辰軼的許諾很認真。其實,從一接觸到他的時候,就對他特別有好感。
這個人身上沒有年輕人的浮躁,相處起來讓人感覺溫文爾雅,如沐春風。卻不是任人揉捏的性格,它有自己的品格,像修竹一般。既能隨風起舞,又能遺世獨立,不爭亦不讓。
遇上他,是林空空的福氣。如今能聽到他的許諾,知道他會保護她,他也也可以稍稍放心些。
“你既然這么說,我也沒有什么好懷疑的,只希望你能把握好分寸。她是我紀忠良的女兒,又要做未婚媽媽,是注定高攀不上了。”
這句話刺的康辰軼一疼,不久前他們還是門當戶對,是最合適的一對。如今,連她的父親都認為他們不合適了。他心疼的,不是因為他們不合適,而是讓他們不合適的那些原因。
未婚媽媽,囚徒的女兒,他能想象如果把她帶到他的世界里,她會受到多少指責,多少傷害。
沒有人知道,他有多希望她能幸福,因為他想讓她的眼睛,一如初見時的清澈。他不會天真的以為自己是衛道士,他只是想能守住自己身邊善意的一切,讓他們不被現實染上塵土。
“紀叔叔,您不要那樣說,在我心里,她,一如當初。我們不能在一起,也是因為她不喜歡我,而不是她配不上我。”
“我不和她告別了,我怕她會提那件事,又平白傷心,照顧好她……謝謝了。”紀忠良說完這句話,掛了電話,轉身又要回到鐵門那面去。
林空空看到父親就這么回去了,還沒和她道別,她還有事情要問他,就急匆匆的往前趕。
康辰軼看見挺著個大肚子的她,步履匆忙,一時嚇得魂飛魄散。他沒了往常謙謙公子的淡然模樣,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扶住她,厲斥:“你走的這么急干什么?”
就這一耽誤的功夫,紀忠良已經推開鐵門進去了。林空空依然著急的往前趕,不過因為康辰軼的阻攔,她的步履慢了許多。
“康辰軼!你干嘛攔著我,我都沒跟我爸爸說再見。”她語氣不好。
“你是想說再見,你還是糾結在的那個問題上,想從你父親那兒得到一個更確定的答案?”
林空空睜著眸子,倔強的看他:“難道我不應該問嗎?”
康辰軼決定和她直白的談論一下這個問題:“你為什么要問?因為你內心雖然篤定,卻又想為他開脫,所以你矛盾,你需要借別人的來欺騙你自己。如果是這樣,那你不如告訴你自己,你不相信那件事是他做的,何必如此費周章?”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知道的更清楚點,我是當事人,我有權利,不是嗎?”
康辰軼無奈:“你還覺得這件事給你帶來的傷害……不夠深嗎?”
林空空緊緊咬了下唇,嘴唇都泛了白色:“我只是想知道完完整整的真相。”
“沒有人可以剝奪你知道真相的權利,但我希望你現在能明白,你不止是一個人,你即將會是一位母親。如果你一直把自己沉浸在那件事中,你傷害的不是只有你自己,還有你的孩子。”
本來還理直氣壯,想要指責他的林空空,聽了他的這番話,瞬間沉默下來。她的手下意識的撫上自己隆起的腹部,心里暗暗后悔,自己剛剛是太著急。
康辰軼本不想給她講這些長篇大道理,因為她不是小孩子,事情的輕重緩急應該分得清。可他發現,一向冷靜的她,在遇到和白晨風有關的事,就方寸大亂,他才不得不提醒她。
現在看她一副做錯事的模樣,也不忍心再過多責備,只低聲對她說:“好了,回去吧!”
林空空見剛才板著臉跟她講道理的人,這時候又變的溫潤如玉了。想到他為自己做的事,心下感激,就沖他很友好的笑。
她笑起來很美,眉眼彎彎,清清婉婉,干干凈凈的。尤其是這一頭細碎的短發,加之清清爽爽的裝扮,越看越討人喜愛。
康辰軼心一動,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語氣里夾雜進不易察覺的寵溺:“傻笑什么?”
林空空一怔,別扭的把臉轉向一旁,聲音小的如蚊吶:“我們回去吧!”
康辰軼看她別扭的樣子,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無意識下做了什么。他怏怏的收回手,清咳了聲:“你一笑,我一開心,就忘了……冒犯了。”
林空空沒想到他會這樣說,畢竟他以前可沒這么好相處。初初見面就給她好大的下馬威,包括她扭傷腳還有抽筋那次,他的表現都是有些霸道的。
她還時常在想,他就是披著羊皮的狼。表面上看起來對誰都溫和有禮,骨子里霸道強勢外加腹黑。
康辰軼看她一動不動,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樣,只好又催促了一遍:“該回去了。”
兩人并肩從陰暗的走廊一路走向陽光,監獄外,是晴空萬里,陽光普照。
林空空只覺得從里面出來后,這陽光有些晃眼,她微瞇了眼睛。身邊的人卻已經把手半遮在她的眼前,伴隨著溫和的聲音:“陽光刺眼,你看路,小心臺階。”
她心里一暖,因為這無微不至的關心,心里的某處卻又一疼,因為關心她的不是那個人。
她低頭啜泣,眼淚掉得很兇,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止也止不住。
康辰軼一時有些慌亂,因為她哭得毫無預兆,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你別哭,這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別人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林空空也不知怎么了,就是覺得她已經壓抑很久,需要發泄出來。她不止是孕婦,也是個普通女人,她也會疼,疼了也要哭。
聽他這么一說,索性就不收斂著,放聲大哭,這時候她沒有理智,只剩下的哭泣勇氣。
這下康辰軼更慌了,他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讓她哭的這么厲害。只好俯下身子看她:“這么大的人還哭成這樣,你就不怕大家笑話?”
“喜歡笑,就讓他們笑……我不在乎……”她哭著說,像是正在慪氣的孩子。
康辰軼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忽然,他伸手抱住了她。
“你干嘛?別碰我!”林空空伸手捶了他兩下,這時候像炸了毛的刺猬。
康辰軼不說話,抱著她卻不撒手。這種情況她哭是哭不出來了,掙也掙扎不開,只剩一腔怨氣沒處發泄,低頭咬在了他的手臂上。
“嘶……”他倒吸了一口涼氣,“你這女人,怎么還咬人?”這樣說著卻依然沒放手,只轉了個身,將她抱下石階,穩穩當當的放在地上。
林空空大抵覺得自己誤會他了,還咬了人,一時有些理虧,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
康辰軼脾氣再好,也被她剛剛的行為,氣的牙癢癢。他咬牙切齒的看著剛剛咬了人的女人,卻發現她這時候不僅不神氣了,還頗有些委屈的樣子。
無力的發現,他怕看見她這樣,還不如豎起刺來扎他幾下,頓時火氣消了大半,溫和著聲音問她:“告訴我,為什么哭?”
她啜泣著說:“康辰軼,我的人生是不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