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晨風打開資料,發現對方是一名身患絕癥的單身母親,還有個年僅4歲的兒子。這女子年紀還沒有林空空大,是地質工程系的高材生,做過邊區的志愿者,看起來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這樣的條件,在白晨風的印象里應該是合格的:“她的孩子現在在哪?”
“在孤兒院。”
“接到個條件好的福利院,請專人照顧,告訴院方,這個孩子不能透露出來。”
李元朗不太明白他的用意,看他的臉色卻也不敢多問,只能猶猶豫豫的應著是。
白晨風對他的神經大線條也了解,難得的多解釋了一句:“這件事情盡量做到最簡單,糾葛越少越好。”
之后李元朗領命去辦事,白晨風則開始沉默,隔著加護病房的玻璃,看著里面的人兒,不眠不休。
他沒有向醫生請求,給自己消毒過后進去看看,也沒有離開醫院一步,準確的說是沒有離開加護病房一步。
他不吃不喝也不說話,似乎只要里面的人安靜著,他也就要與世隔絕。他眼神蒼涼,除了看向林空空的眼神還有一絲溫暖外,其他時候都和機器人一樣。
在這之前,康辰軼對他的一些做法是不認可的,甚至對他復仇這件事,都持中立的態度。因為仇恨不能帶給人快樂,而他也不想看到白晨風被仇恨吞噬。
他也很了解自己的表哥,執拗,嫉惡如仇,如果他不能替母親復仇,那會成為他一生都解不開的心結。
可如今看他這副樣子,康辰軼方才明白,如果林空空真有什么風險,那白晨風一定不會獨活。這是一種什么情感,同生共死?似乎也不全是。
他一直認為自己很喜歡林空空,喜歡到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么她就不肯接受他?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動心,有了喜歡的女孩子,所以分外慎重,就像人們所說的初戀總是讓人難忘。
而林空空對于白晨風來說,心動著,深愛著。但和他的理想抱負,甚至是復仇之心比較起來,顯得那么微不足道。隨意的就可以被犧牲,被利用,甚至沒有想過她知道真相時的感受。
她卻一如既往的喜歡他,盡管她嘴上不說,行為上也是不想和他有任何糾纏。可有時候一個人在意另一個人,也是不管如何掩飾都掩飾不住的。
如今真到了要生離死別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雖然傷心,但絕對不會因她有了意外,就隨她而去。而看起來對她不甚在意的白晨風,卻是要生死相隨。
康辰軼走到白晨風身邊,和他并排坐到地上,很平靜的說:“原來我一直以為我的感情得不到回應,是因為她心志堅定,一生只會喜歡一個人,我敗給了她的癡心。而現在我才發現,我和我的對手差距很大,我不是敗給了她,而是敗給了你。”
本沒打算白晨風會回復,卻聽見他似是自言自語:“我從沒為她做過什么,這么多年,我用仇恨懲罰自己的同時也殃及到了她。她之所以沒變心,是因為她太傻,傻到所有的事情都自己在扛,我沒給過她安全感,所以她才沒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
“我想她不告訴你,并不是因為你沒給過她安全感,而是她不想把她的不幸延續給你。”
“有關她的一切在我心里從來就不是不幸。”
“可在她心里是的,依照你告訴我的事情來說,她的經歷并不好。她始終沒有把紀家當成自己的家,寄人籬下就是要小心翼翼,所以,她才養成了怕給別人添麻煩的習慣。”
白晨風并不否認他說的話,在他的印象中,林空空總是小心翼翼的,怕提起紀忠良,也怕惹他不高興。
“可這么大的事,她終究不該瞞著我。”
“不告訴你,就是讓你同她一起擔驚受怕,她不告訴你,是因為舍不得吧,……”康辰軼的聲音難掩落寞。
“舍不得……舍不得……”白晨風輕聲反復的說,思緒萬千。
在他的印象里,他從來沒有會對誰舍不得的這種情感,即使對她心存不舍,卻也總是被他強硬的克制住。對于母親的無辜受害,對于紀忠良的不擇手段,他心存怨恨,卻什么也改變不了。
他既不能保護柔弱的母親,也不能阻止紀忠良的暗黑之手。他能做的只是在心里記住這份仇恨,等到自己變得強大,有朝一日可以手刃仇人,平息自己心中的魔障。
而她作為紀忠良的親生女兒,身上流淌著紀忠良的血液,他無法把他們分割開來,無法做到心無旁怠的對她好。
他隔著玻璃窗看她,她依然安靜的閉著眼睛,似乎不管身邊發生怎樣的事,不管他多難過,她都不關心了。
他心一疼,想到很久以前,他們還上大學的時候,不管他在哪兒,她的眼神總是追隨著他,看他時的眼睛又總是亮晶晶的。
原來時間真的已經時過境遷,不管他舍不舍得過去,一切都已經不是原來的樣子。
“去睡一會兒吧!我幫你看著她。”
白晨風擰眉看著康辰軼,記憶里,他也是片刻未眠,康辰軼一如既往的溫雅:“不用擔心我,心力交瘁的那個人是你。”
“我睡不著。”其實他是不敢睡,他想這樣一直看著她,他怕他一閉眼,她就離開了他,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尸體,觸手冰涼。
“你真準備一直這樣熬下去,只怕她醒來你反而病倒了,別忘了你還有你們的孩子需要照顧。”
白晨風這才想起與自己只有匆匆一面的兩個孩子,那是她為他孕育的孩子,是他們兩個人的骨血組成。他們那么小,一出生就被放到新生兒病房,他也從沒有去看望過。
“她的身體本就不適合生產,而她卻偏偏留下你們的孩子,也許她知道自己的病,知道自己的壽命比其他人短,所以,才給你留個可以生活下去的理由。”
康辰軼一這樣解釋,白晨風就想到了很多事。不得不承認,康辰軼很了解林空空,雖然他們相識不久,卻要比他了解的深刻。
這讓他猛然之間想到一句話:“白首如新,傾蓋如故。”他和林空空相識很早,可以說是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可他對她總的來說還是不夠用心,很多時候都忽略了她的感受。
“聽我的,去睡一會兒,你要為她準備手術的一切,孩子和她都需要你。”
白晨風沒有反駁,很聽話的去睡覺,他大概是真的太疲倦了,剛躺到床上閉了眼,就睡了過去。
一睡著就陷入夢境里,夢中的她穿著雪白的白裙子,安靜的依偎在他懷里。他低頭想看看她,卻發現她素白的裙子,漸漸被鮮血染紅。白晨風又驚又痛,薄唇緊抿,把她單薄的身子緊緊擁進懷里。
“蒙蒙。”長指撫上她蒼白的臉,指尖顫抖,痛煞了眉眼,夢境中是他從未有過的慌亂和心疼。
林空空睜開如秋水一般的眼,流瀉著的是悲傷、是無力、是欲言又止的纏綿。她吃力的伸手攬上男人的脖頸,把臉埋進他的頸窩,淚水濡濕了他的脖頸。
“小白,我疼。”
簡單的話,似呢喃,卻再次灼痛了他的心。白晨風渾身一震,緊了手上的力道,聲音平靜溫和:“不疼,我帶你去醫院。”
他抱著她,行走在空曠的路上,沒有車輛,沒有行人,沒有任何建筑物。陌生的環境讓他不知道醫院在什么方向,內心焦灼的卻也不肯停下腳步。
懷里的人一直在低聲呢喃著什么,聲音卻越來越低,直到再也聽不見。他驚懼萬分,低頭去看她,卻發現懷里一瞬間空空如也,哪里還有她的影子?
“蒙蒙!蒙蒙!紀蒙蒙!”他一邊奔跑,一邊大聲呼喚著她的名字,回答他的只有陣陣風聲。
場景倏然一轉,變成了學校后面那塊寬敞平坦的綠草地。那時候他總會在草地上畫圖,而她就靜靜陪在他身邊,不知不覺間就入了他的畫。
她像以前一樣穿著純白的t恤和淺色的牛仔裙,站在他對面,淺笑嫣然。
“你怎么跑到這來了?”他問。
“我在這等你呀!”她答。
“等我?”
“嗯,我是來跟你告別呢?小白,我要走了……”
置身于夢境中的他,卻也很清楚的知道,如果她離開的話他就再也見不到了。他匆匆忙忙的想要抓住她,卻發現自己根本就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一步一步走離自己的視線。
“蒙蒙……”他微轉了頭,依然陷在夢境中,光潔的額頭上冷汗密布。
樓道內傳來步履匆忙,慌慌張張的聲音,他倏然清醒,看著周圍陌生的一切,知道是自己做了夢。想到還在重癥監護室的她,他急切的穿鞋出門,連外套都忘記了穿。
醫院的樓道里冰冷陰森,寒氣侵入他的毛孔,帶來陣陣顫栗的感覺。他唯一能想到的卻是,這種地方,她一個人會害怕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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