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七,我想跟你談談。”葉楠轉身與許七面對著面,松開許七的手認真道。
總有人來打破沉默,為何她不可。葉楠喜歡掌握主動權,不自覺帶有強勢。
許七保持沉默,眼眸卻正望著葉楠。隨便說些什么,他都會聽的。他喜歡待在葉楠的身邊,最好能一直一直下去。
葉楠抿了抿嘴,后退一步環抱著胸道:“我覺得我們很奇怪,不像是我所認為的任何一對情人。一直想找你談談的,可我這個人天生的沒安全感。怕說的多,會把你嚇跑。也怕,我的不安讓你為所欲為,不將我的心情、想法放在心上。”
“嗯,你說。”許七坐在闌干旁的長長的木板,半身靠著闌干道。他等著葉楠的長篇大論,最好能把葉楠的所有心意都全全說出。他會聽,會認真的聽。
葉楠在許七的面前來回踱步,腦子里亂成一團。她正努力著找尋最初的那根線,將所有的問題都串出。到了要開口時,又有無數個要逃避的念頭。可她不能,她要努力的面對一次。不然,她今后會一直按照逃避的方法對待所有。
葉楠就地的停下,認真的看著許七道:“我敢說,我是喜歡你的。我能感知到你對我的心意,但我不敢說你與我相同。我對你是有所保留,這源于我人生中的某段經歷。我不能跳過去,更改它的發生,你只能默認接受它。”
“我接受你的保留。我害怕的不是你喜新厭舊,亦或見異思遷,而是你的生命的短暫。我能擁有你的歲月十分有限,這讓我不敢有絲毫的分神。等你消失后,我該如何呢?誰又能證明你的存在?或許,是我臆想的也說不定。”許七沒有避開,直接挑明他的擔心。
他怕葉楠消耗不了他的喜歡就先一步消失,這對他來說是何其殘忍的事來。
林云根與祁晚無論消耗多么漫長的歲月,他們彼此仍舊存在于世間,仍舊是有機會的。而他不行,一旦錯過就是永久。四十年,連他的午休都不夠。
葉楠愣在原地,覺得許七所言太可笑。怎可能,哦,是對許七而言。可是有師父、流姨、云根叔叔會證明啊!葉楠失笑的搖了搖頭,捂著額頭道:“懂得了。許七我告訴你,只要我們心里有過彼此。哪怕是過幾千年,幾萬年都不可以完全去除。愛是美好又柔軟的東西,沒有誰有能力把它摘除。”
她轉身繼而來回踱步,手捏著下巴思考著許七的話。最后,停到許七的面前。
葉楠看得到許七眼眸里的自己,想必許七也從她的眼眸里看得到許七。她唇角弧度越來越大,用唇角輕輕碰了碰許七的額頭,直起身來笑道:“許是有人信奉時時貪歡。怕青春不再,生命垂危。肆意瀟灑,盡情揮霍。可我不同,我尊重我的感情、生命和所認同的一切。”
葉楠眼眸始終洋溢著笑意,唇角不停的說著她的觀點。陽光落在她的鼻尖,映出白光來。她的雙眸忽然凝重起來,微微躬身看著許七,用無比認真的口氣道:“許七,只要你的心里住近一個人。你此生,不論你的生命有多么漫長或短暫,你都不能忘懷他。而你我就是這樣存在,誰也不能忘懷。即便是死亡,也不能把你我從彼此心底里抹去。”
許七被葉楠的話震驚到,完全忘卻自己置身于清夢山莊。他微曲的指節,止不住的將他往線現實拉。嗓子眼似有無數個字詞要蹦出,胸口處的心臟正欲迸出到葉楠的手心。任由葉楠捉弄、扭捏他的心。他的手心,后背都是汗。
他不知自己在雀躍、在緊張、在激動什么?可他的心就是如此,詭辯是毫無用處,況且他不喜自欺欺人。
“嗯。”許七發的聲極輕,是用鼻子發出的。他認同的葉楠的觀點,認同愛是柔軟而又美好的存在。他喜歡葉楠,喜歡葉楠的所有。尤為喜歡葉楠的思想,總是有一套不被任何人影響的理論。他想,那就是葉楠心里的自己。
他愛葉楠心里的自己。很愛,很愛。如若換個靈魂,他準一眼察覺到。可茫茫的人海,他要如何尋找出葉楠心里的自己來呢?
葉楠將心里藏掖的話,全都抖露出。眉眼都是釋然的笑,坐到許七的身旁,長長的松了口氣。
這是他們距離彼此最近的一次,但卻不是他們揭露最真的自己。世上哪里會有毫無保留的人呢?即便是有,也不可能是他們。葉楠靠著闌干上,仰頭望著走廊上的雕花。太陽將她的后背曬得暖烘烘,舒服的她直想打個滾。
她聽著風徐徐的吹來,卷過她的發絲,途經她的鼻尖。若她轉過身去,便能看到湖面風吹起的漣漪。
他們不再多言,而是默默的享受著這一刻的寧靜。曾經埋藏在心的疑問,變得不再重要。他們不想去計較,更多的是愿意接受現在。
不可否認,葉楠是許七見過最有趣,最有思想和見解的人。真誠而又直接,簡單的能一眼望到底。試問,世間有誰能對自己坦誠到底?許七拒絕不了葉楠的吸引,深陷其中不能自已。他閉眼享受著陽光的溫暖,身邊人的陪伴。
等到他肩上一重,瞬間精神滿滿。當即睜眼轉過頭,望著肩上睡著的葉楠。他可以正大光明的看著葉楠,不怕被人抓包。
許七聽到湖面傳來波動聲,從懷里掏出漁網扔進湖里。湖面顫抖兩回,逐漸平靜下來,逐漸恢復如前。
龍溪真是蠢透了,以為石頭能控制水流。殊不知,此湖乃天然所成。聽聞龍溪為感謝行什,送了不少禮。不過九首蛇喜靜,只要不出太大的亂子,習慣于睜一眼閉一只眼。這也是許伊不愿前往岱輿的原因,一群精怪吵啊鬧啊的雜事一堆。
太陽緩緩的落下山,耀眼的光漸漸柔和。霞紅色鋪滿地平線,被淺薄的風吹散換做星辰。
葉楠從夢中醒來,坐直身子揉了揉脖頸,含糊不清道:“天黑了。”
“嗯。外面冷,我送你上樓。”許七站于葉楠對面,扶著葉楠起身。他不知為何開始習慣看葉楠往前走,許是預習葉楠離開的一日。那時的他,應該也是這樣看著葉楠消失在天地間。
人的死亡與他認為的死亡不同,他以為是作為一種意識形態的消失,而事實并非如此。衰老至死是件尤為可怕的事,皮膚會漸漸如塊老樹皮,身高會往回縮,身體不能自理。興許,在離開的幾年飽受病魔的折磨,至死方得解脫。
葉楠很清楚,但她坦然接受。她喜歡享受當下,享受生命的每個瞬間。她放慢腳步,等著許七趕上來問道:“我們一直回到朋友好嗎?”
“好。”許七想問緣由,那些個問題都要從嗓子眼沖出。
二樓的走廊很短,未走幾步就到了葉楠住的廂房。他想陪著葉楠多走走,看看今晚的夜色與以往的有何不同。可葉楠已回到房內,他也該離開去休息。
躺在搖椅上的江一青三人,悠哉哉看著許七消失。他們像個偷窺者,觀察著兩人的一舉一動。林云根確保許七別無異心,翻個身就睡去。若許七敢帶著楠兒離開山莊,妄想著去南陽,他定要廢了許七的道行。
江一青看著燈籠被風吹的搖搖晃晃,身邊的流螢的起身隨葉楠進了房,耳邊是關門聲與對話聲。
夜晚遮蓋所有的顏色,很快連音色也遮蓋。江一青將胳膊做枕頭,靜靜的望著漆黑的夜。其實,此刻的他不預備再繼續帶著葉楠四處閑晃。準備在葉楠三十歲來臨前,送葉楠回永安鎮。他不知葉楠的壽元多久,希望在葉楠在晚年可以在熟悉的地方生活。或許,他該找機會與葉楠聊聊。
“江老頭,你睡了沒?”林云根翻身抱著毯子,木木的看著身邊搖椅上的人。
睡不著是很痛苦的事。
江一青收回思緒,轉頭看著林云根笑著揶揄道:“未曾。如何?睡不著,想你的祁姑娘?”
“呵,才沒有。祁晚才不要我想,她在祁國自由的很。改明去問問龍溪,洪澇發生之地別攔了我們的路。”林云根先是白了眼江一青,而后認真道。
祁晚是他很愿想起和提起的存在,倒不是他怨恨和討厭祁晚。反倒是因為太喜歡、太珍重,才不愿被人提起。
情感是很奇怪的物件,當事人很難言明。暫時遺忘,林云根一直做的很來。
江一青笑了笑,并未作答。區區洪澇怎可攔了他們,再過段時日夏季就要過去。待到那時,他們再繼續啟辰。
十年的不夠他們將諸國細看個遍,粗略的觀摩還是夠的。
“哎,你為何不回話!長夜漫漫,我們來秉燭夜談。”林云根敲著搖椅,提議道。
江一青背過身去,看也不看林云根一眼,扔下一句:“誰與你秉燭夜談,我要睡了。”
林云根冷哼一聲,背過身去。干巴巴的望著墻面,尋思著如何入睡。未等到他尋思個所以然來,已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