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再次告別宋清,很快來到平樂城。可能是江一青怕宋清調轉方向,來找他們小敘才提上速度。
平樂城門前的守衛問過話后,馬車便進了城內。
葉楠未深入就聽到熱鬧聲一波一波的涌來,耳便繞啊繞的。
如若說鐘山讓人不知該如何選擇,那么平樂就是令人感到恐慌。起碼,是她覺得恐慌。這里的人們似習以為常。墻上的貼著的大字寫著的某個客棧、酒樓種種的惡性。路過的衙門時,一群人舉著木牌怒吼著什么。
街道上很干凈,行人來去匆匆。馬車的速度卻很慢,盡可能的避免與人碰撞。
江一青將馬車停在一家酒樓前,沉默了良久又揮著馬鞭離開。
這里的確讓人很不舒服,人人都處于一種暴怒的狀態。他不打算住在任何一家酒樓,反倒是往城深處走。
葉楠晃動著雙腿,看著馬車停在一家府邸前,問道:“這是師父的友人府上嗎?”
“不,是師父自己的府邸。”江一青跳下馬車,敲了敲馬車提醒著車內的兩人。葉楠掀開簾子,發覺流螢與林云根睡的正香,放下車簾子道:“他們睡了。”
江一青無奈的搖了搖頭,拉著馬車朝著后門走去。葉楠跟在他的身后,時不時望向周圍的人,以及重新貼上的文字。
街道不深,未走就到了頭。江一青從懷里拿出鑰匙打開門,重新牽起馬車走進。
庭院內落了不少的枯葉,花圃上結了不少蜘蛛網。看來不止是一段時間未住人!
許七從馬車頂跳下,落到葉楠的身旁嫌棄的掃視庭院,豈一個臟亂差了得。江一青對此不以為然,當年他買下此府時燕國初建。房子是他特意找白箏參謀的,就怕抵不住歲月的摧殘提前嗝屁。稍稍收拾,還能住人。
林云根與流螢不醒,讓他很苦惱。他拍了拍許七的肩,額首示意道:“帶楠兒轉轉。”
許七與葉楠面面相覷,只好并肩出了庭院。
江一青目送著兩人離開,轉身走到馬車前。猛一掀開簾子,看到流螢緩緩睜開眼。臉上的苦悶,轉成一抹笑。
“到了嗎?”流螢的肩上是熟睡的林云根,使得她不敢隨意動彈。她看到江一青點了點頭,用胳膊推了推林云根道:“云根,醒醒,我們到平樂城。”
林云根抬起腦袋,朦朦朧朧的看著眼前。似是還未夢鄉,暈乎乎的鉆出馬車,跳下馬車還不忘扶著流螢走下。
馬車被江一青牽到樹前,捆在樹上,問道:“還未睡醒?”
“那家客棧破成這般?!”林云根看著眼前的一切,忍不住要跳腳。一看就是多年無人居住,坑騙人不是嗎。
流螢望著院子雜亂不堪,房門雖緊鎖卻已然能看到外面的灰塵堆積多厚。她的眉高蹙轉身看著江一青,等待著江一青的解釋。
江一青拿過林云根腰間別著的扇子,朝外揮了揮把雜亂都揮走。他走到廂房前,手捏著銅鎖一把捏碎道:“不是客棧,是我的府邸。多年不來,就是這幅德行。”
“你倒是狠心,讓我們住到此。咦,楠兒與小白蛇哪里去了?”林云根邁過門檻,隨江一青進入廂房,手蹭過桌上的灰塵嫌棄道。但他還是一屁股坐了下來,椅子還算結實沒讓他摔到在地。
江一青坐在主座上,按了按眉心道:“讓他們在府里轉轉。”
“我去外面打包著飯菜來,免得楠兒餓肚子。”林云根摸了摸肚子,又瞥了正襟危坐的流螢道。他話音剛落,便消失在廂房。
流螢用術法稍稍收拾了番,勉強能住人。她穿過屏風推開右側的房門,從柜子里翻出被褥鋪在榻上。手輕撫過布料壓平褶皺,低頭看著繡著的花紋。這些,不像是燕國的產物,倒像是魏。許是從龍溪那里討來的,流螢并未放在心上。流螢將一切收拾完畢,推開窗戶透透氣。
她能清楚的看到,葉楠與許七并肩從月亮門外經過。
太陽漸漸落下山,葉楠并不準備回到庭院。她正被這里的奇特吸引,像攀附在花圃上奇形怪狀的藤葉。夕陽西下的她,在許七眼中閃爍光芒。
許七躬身看向花圃上的藤葉,抬手戳了戳。葉子抖了抖溜回泥土,大片的花草暴露出道:“你師父府上,花草都不簡單。”
“你們是一派的,我自是不懂。”葉楠胳膊搭在許七的肩上,直起腰身笑道。她的手在許七直起身前拿開,轉身看到地平線上布滿金光。伸出右手食指,觸碰著折射到花圃上的金光。葉楠趁許七看到前收回,雙手折疊在后道:“師父不知叫醒云根叔叔與流螢了嗎?”
“近兩個時辰,應是足夠。”許七余光看著葉楠,順著來時的路折回。他伸手牽過葉楠的手,聽著西院窸窸窣窣的聲響。
江府未成形的精怪不再少數,怕是江一青擱置的不止百年。兩人穿過月亮門,來到馬車停下的院落。庭院被人收拾的干凈,廂房的門也被人打開。廳內坐著江一青,桌上的放著食盒,三人似是在等他們。
葉楠松開許七的手,坐到流螢的身旁環顧四周道:“沒想到院子雜亂不堪,房內卻是一塵不染。師父,你是否施了術法,蒙蔽了我的雙眼。”
“都是你流姨的功勞,與我無關。”江一青可不敢居功,起身拿過食盒把飯菜相繼擺上。
林云根打著哈欠,給自己倒了杯酒。兩杯下了肚,心情也大好。他手握著筷子,眼盯著桌上的飯菜聽著耳邊的對話。流螢妹妹并未回江一青,飯桌又陷入一片安靜。林云根抬頭看了眼葉楠,把手里的酒杯放下道:“這幾日我們得在府外吃。”
“看情況,唯有如此。”流螢放下筷子,深思片刻道。滿桌的菜肴不再吸引她,眼見天色暗下,起身點起燭火。廂房外掛著的兩盞燈籠,溜進了三兩只螢火蟲。
葉楠喝了兩口粥,肚子暖和了很多。臨近四月,花草都長出新芽。
飯菜最后讓江一青收拾進食盒,林云根還在不停的灌著自己的酒。流螢帶著葉楠回了房,大致洗漱洗漱就去歇著。留在大廳的三人,分享著林云根的酒。
平樂城的酒濃度不高,便是喝上一車也沒有醉意。對他們而言,更像是果酒。酒唯有一壺,哪夠三人分,不一會就見了底。
林云根抱著酒壺,警惕的瞪著兩人起身道:“你們干嘛搶我酒喝!”
“渴了。”江一青把杯子里的最后一滴喝盡,伸手朝酒杯抓了抓,可惜幾次都未得手。許七把酒杯放下,附和道:“渴了。”
林云根小臉一白,起身往后躲了躲,仰頭往嘴里灌了最后一口。在耳邊晃了晃酒壺,聽不到聲響大方的放回桌上。
江一青睨了眼林云根,起身揮一揮袖子回了房。許七打著哈欠,翻身上了房梁,找他的日月星辰。
留在大廳的林云根,重新坐回桌前抱著酒壺望著庭院。
月亮從烏云中走出,星辰掛滿天空。他的眼有一搭沒一搭的合著,稍不留神睡了去。
夜晚總能使人放下戒備,讓人陷入淪陷在月色的溫柔里。
躺在房梁上的許七正目不轉睛的望著天,他的眼眸像黑夜般深邃。算起來,很久沒回南寧。這幾年的經歷像是過了幾百年似的,讓他精疲力盡又精神抖擻。許久未見的前輩,也都探訪一番。從越至燕,總覺得有些奇怪。雙腳像是被根無形的線捆綁,無論他去哪個國度都覺得被束縛。
許七按了按眉心,猜測自己是酒喝多想過頭。他只屬許伊門下,許伊又是他師父,要束縛也用不著他人。
除去九首蛇外,再無能左右他的精怪。九首蛇門下的幾位,都會看在許伊的面子上網開一面。他怎能有這樣的錯覺,定然是三番四次見宋清的緣故。才讓他覺得不妙,可宋清不屬任何精怪。
人類再厲害,所能駕馭的力量也極其有限。他在擔心什么?許七翻身望著黑夜,不明所以的叩問自己。久久尋不到答案,只好抱著月光進入夢鄉。
夜空中的星辰如同得到某種感召,挨個的隱藏在烏云中。黑暗逐漸被收攏,泛起白光。它的轉變極為迅速,又極為緩慢。但無人注意它的改變,就如同無人察覺陽光里隱藏的黑暗。許七是被樓下的說笑聲吵醒的。他飛身跳下房梁,站到葉楠的身邊。
林云根搭在江一青的肩,笑著揶揄道:“我怎不知你在平樂有府邸?難不成平樂有你交好的精怪?”
“不是精怪,是人。”江一青轉頭看著肩上的胳膊,糾正道。林云根聞言一愣,人,他驚訝的收回胳膊道:“該不會已……”
“故去多年。他是燕的丞相,不過只做了兩日便辭官逍遙。我們相識也就兩日,匆匆而別。府邸,是他贈與我。”江一青推開后院的門,領著身后的幾人出了府,嘴里還不忘解釋。
他倒是未見到故友的尸骨,但事過千年只能如此。新舊交替數十載,生生死死幾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