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個人朝著流螢直直的撞來,有預謀的這樣的做了。
流螢正準備要生氣,抬眼看到一襲銀白長衫在身的余鏡。修長身形撐起長衫,以往披散的黑發被高高豎起。斜飛的漢雁眉下是細長的雙眸,正對著流螢微微彎起。蒼白的臉在落日下,顯得異常柔和。
余鏡附耳至流螢耳邊,低聲的問:“阿螢以為平樂比起谷口有趣?我瞧著此地也就一般嘛。”
“光天化日,注意形象。”流螢怔在原地,愣愣的看著余鏡。回過神來后嫌棄推開余鏡,低頭看著攤位上的果干。流螢的手里被塞了一個拇指大小的紫葫蘆,在耳邊晃了晃。余鏡搭在流螢的肩上,笑道:“我把你要的干糧送你,你該把今日剩余的時日陪我。”
“你怎知我今日要走?難道吳霄去尋你了?他不來見我與云根,倒是記得去見你。”流螢把葫蘆塞回懷里,氣呼呼的雙手環腰道。
回頭見了吳霄,流螢定要好好質問一番。
余鏡拖著流螢往就近的酒樓走,任由流螢發泄。他仰頭望著天臨近夜幕,落在流螢身上的目光更多。
二樓包廂早早為流螢準備好酒菜,就等著流螢本尊。
余鏡收回手,打開窗戶入了座,一臉惆悵道:“臨行之前,不陪我喝上幾杯。”
“哎,好吧。至此一回,下不為例。”流螢對余鏡深感愧疚,無形的妥協余鏡的所有要求。
兩人太熟了,熟到毫無防備。她端起酒杯,剛喝完就被滿上。一杯杯入了肚,最真的一面也逐漸暴露。
流螢眼含淚,委屈的捧著酒杯在懷道:“你誠心灌醉我是不是?你就會欺負我。”
“是。”余鏡手撐著腦袋,毫不掩飾的,貪婪的望著流螢。他的眉梢盡是笑意,窗外的月光在他面前都失了顏色。他看的出流螢醉了,一切如他設想的那般。流螢很安靜的捧著酒杯,眨巴著眼盯著他。
每每流螢醉前,都是如此。喜歡盯著人看,直到她昏睡。整個包廂無旁人,就余鏡一個。余鏡樂意讓流螢盯,多久都可以。
流螢把酒杯放置桌上,手撐著腦袋學著余鏡的動作。余鏡笑,她也笑。余鏡皺眉,她也皺眉。余鏡仰頭,她也跟著仰頭。到了最后,余鏡只看著她,
看著醉倒在桌上的流螢。他伸出手撫過流螢的眉眼,聽著風一陣陣的吹在耳邊。不知他在等待什么,或許是流螢醒來。
酒是從吳霄哪里討好的,本不準備喝的,現今全都送于流螢。
余鏡收回手,好笑的戳著流螢的腦袋道:“你就是算準了我不能拿你如何,才這般的肆無忌憚。阿螢,你不覺得自己太狠心了嗎?”
這些話,流螢是聽不到了。她還沉浸在自己夢中,全心全意的追尋著自己的太陽。哪里能注意到,躲在某個陰影下面的雪花。
月亮逐漸落下帷幕,星辰也被收盡。地平線的白光緩緩升起,太陽卻直冒出個尖尖。余鏡透過流螢看著太陽,直到完全升起。這一夜,怕是有人如他般無眠。他猜到是誰,躬身抱著流螢消失在廂房。江府庭院內干凈如昨,馬車卻不見蹤影。
余鏡推開廂房的門,把流螢放置榻上。他拉過一把椅子,坐在榻前望著流螢。在谷口時,流螢沒給她多少機會。如今他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將這張臉看個清楚。呵,誰也不能阻止。余鏡抬手摸著肩上的傷口處,現在已結成丑陋的疤痕。
這道疤,時時提醒著他。
他刻意留下的疤,等哪天流螢忘記了,他會讓流螢看看。故意讓流螢愧疚,難過,心疼。
他就是這樣的妖,陰險狡詐。
昨夜江一青等不到流螢,便猜到流螢被余鏡帶走。他趁著夜色來到谷口,在余府搜了一夜未找到兩人的蹤影。留下的幾人在天一亮,從平樂出發前往谷口。他們約定好了在余府會合,然后離開燕國。
可惜,陰差陽錯的錯過所有人。
江一青從谷口出發,朝平樂方向飛去,試圖攔住林云根一行人。一盞茶的功夫,終于讓他找到了。他看到躺在車頂的許七,翹著二郎腿曬著太陽,好笑的飛到馬車前。他的速度極快,馬車停下的也極快。
林云根緊拉著韁繩,瞪著眼前的江一青。他覺得自己被人耍了,且不只一個,郁悶道:“如何?可找到流螢妹妹?”
“不曾找到,或許流螢還在平樂城。”江一青板著個臉跳上馬車,不滿余鏡的幼稚行徑。昨夜他在平樂城找個一圈,并不找到兩人的影子。可能他不認為在平樂,才大意的略過。加上余鏡刻意隱藏,他更是沒有機會能找到。
馬車里坐著的葉楠,抱著毯子昏昏欲睡。天不亮就被林云根吵醒坐上馬車,昨夜又擔心流螢很晚才入睡。早已體力不支,靠著馬車睡了過去。
林云根揮著馬鞭,氣道:“余鏡真是——我們又不是不讓流螢妹妹見他!至于這么費盡心思嗎!”
“你我豈能左右流螢妹妹的心思。余鏡是怕流螢妹妹不想再見他,才要在見到流螢妹妹時多看幾眼。”江一青心中也有氣,但流螢的脾氣他也清楚。先前流螢因過往而愣了余鏡千百年,是夠可怕。但余鏡與流螢自幼相識,自是對對方了解透徹。他不怕余鏡做出傷害流螢之事,倒恐兩人因此大打出手。
畢竟兩人的脾氣,都不怎么樣。
林云根聞言,想到流螢與余鏡的種種,又氣又樂。他再多說、做些什么,也無濟于事。若是換做祁晚……林云根忍不住抖了抖肩,簡直不敢想象。幸好,祁晚未曾如此。否則,他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在某些特定的時刻,他的意志力薄弱的可以。一旦離開了特定的時間、人物、地點,誰也不能左右的了他。
江一青好笑的搖了搖頭道:“回到平樂,我們再去找找。楠兒與許七留在江府看家,希望明日能恢復如常。”
“唯有如此。哎,要是見了余鏡,該如何說?”林云根苦惱的望著前方的路,內心糾結成亂線,理不出任何頭緒。
馬車搖椅晃的行駛在官道上,不過數日新葉相繼長出。天嘩啦啦的下起雨來,三三兩兩的拍在著馬車。
許七翻身算進馬車,摟著葉楠的胳膊對著簾子發呆。余鏡真是厲害,能讓他們在一段路上來回的走。看樣子,余鏡與流螢之間有牽扯。莫非,兩者先前就是熟識?
他看著葉楠沖著前方不斷的點頭,用胳膊環著葉楠的腦袋至自己的肩上。另只手扶著毯子,聽著車外的雨滴滴答答。許七還是很喜歡此時此刻的,盡管來回奔波。
起碼他喜歡的人就在身旁,不像江一青不管不顧的離開江府連夜前往谷口。而葉楠,正在他肩上睡的正香。
許七握著葉楠的手,與其十指相扣。他閉著眼聽著前方一言一語的拌嘴,伴隨著雨滴倒十分愜意。車緩緩停在平樂城,又滿滿的駛向江府后院。江一青把院門打開,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人海。
林云根則是將馬車拉近庭院,關好院門跟著一起離開。
睡夢中的葉楠靠著許七的肩,朦朦朧朧的聽到打雷聲。“轟隆隆——”她掀開車窗簾,望著如針般落下的雨滴,含糊不清道:“下雨了。”
“嗯,下雨了。我們到江府,你師父與云根叔都去找流姨了。”許七轉頭看著光亮處,把一切都相繼說給葉楠聽。他們并未走下馬車,一直都坐在車里。
葉楠松開車簾的手,整個世界仿佛陷入黑暗。只有他們,互相依偎著彼此。
耳邊是對方呼吸聲,鼻尖是對方的氣息,沒有任何時刻能比此時離彼此更近。他們保持沉默,誰也不用打破這份安靜。朦朧的是雨,是他們之間的曖昧。
雨不知何時停了,車里的他們早相偎著睡熟。暮去朝來,地平線的太陽高高升起。餓醒的葉楠,摸著肚子走下馬車。她的身后跟著許七,兩人邁過門檻來到廂房。
葉楠推開廂房的門,看到背對著她坐著的男人,及榻上的流螢。她驚恐的后退一步,驚呼道:“你是誰!”
“怎么了?”許七起身走到楠兒身后,順著門的縫隙看到回過神的余鏡。下句話還未開口,就發覺全身動彈不得,嗓子發不出任何音來。
深有同感的葉楠,無助的望著榻上的流螢。
原來流螢一直都在江府,他們都找錯了方向。師父與云根叔叔去哪了?!她的內心狂吼道:流姨就在這里!可惜無人聽得到。
兩人看著余鏡重新坐回椅上,完全不理會他們的存在。余鏡預算著江一青回到江府的時日,往葉楠嘴里塞了醒酒藥。他略帶遺憾的看著流螢,幾日已讓他將流螢看個清楚。
若是再繼續下去,流螢醒來就要責怪他了。指不定像以往,再也不要見他。想想就難過,他們認識比誰都要久遠,為何連見面的機會都要剝奪。他又沒做多傷天害理的事,九首蛇的門下做了不少,倒記掛著吳霄,分豪都分些給他。
余鏡并不嫉妒,只是很難過很難過。他不明白流了螢為何對他如此狠心,以往的他們最是親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