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龔盛題問起要上哪這個敏感的小問題時,龔昌遇并沒有立即做出回答。此時他作為全軍的統領,也有了職業軍人的警惕性,龔盛題雖然和自己是宗親,但沒有正式加入自己的隊伍,有些事情是不能讓他知道的,軍事機密不可隨意泄露的。
沉思了一會,龔昌遇才緩緩地說:“盛題老侄,我們上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堅定自己的念想。從軍很苦的,很多時候都是風餐露宿,不像你在客棧里做掌柜那樣安逸,如果現在反悔了,還是可以回老街鎮去的。”
“有什么后悔的,出了那條門,我就不打算回去,那肥婆的冷言冷語、冷臉相向,我受夠了,我太累了。”龔盛題撇撇嘴,吹胡子瞪眼的。
“當你感到生活很困難時,往往是在走上坡路。”馮嬌兒說道,“時間從來都不可逆的,你說太累了,不想繼續了,但也回不到起點。你想要成為一個成功者,首先要讓自己成為一個堅持者。”
“嬸,你這些話太深奧了,我聽不太明白,啥意思啊?”龔盛題問道。
“掌柜的,現在我們在上坡了,難道沒有看到嗎?”馮嬌兒笑道,“上了這個坡,你就離開了老街鎮,再往前走幾里地,我們就到了營地了,進了營地,穿上清和軍的衣服,你踏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當家的,你就別忽悠掌柜的了,如果從軍這么容易成功,我早就是一個總兵官了。”龔昌遇不以為然。
“獨眼龍江長義他比你小幾歲,不也是做江東郡巡撫了。”馮嬌兒反唇相譏,“哪像你,還是一個名不符實的補用守備。”
“人家起步比我早,又有大哥江長源帶著,還有干爹符箓親王護著,自然爬的快。而我呢,白手起家,又沒有背景,能夠混到五品就很不錯了。”龔昌遇很不服氣,“當家的,刀槍是我前進的本錢,多砍他幾個蒼狼軍的人頭,我也會趕超江長義的。”
“人家有后臺,還不是拼命拼出來的,數萬江家軍均聽命于江長義,這家伙前途無量啊……”馮嬌兒撕下來一只雞翅,狠狠地啃了一口,“這次馳援寶城府,江長義肯定會再立新功的。”
“軍師,我看不一定。鷹王陳宇超敗退河陽鎮,他是不會甘心的。很可能趁江家軍大部離開江東郡,重新組織人馬,攻入江東郡,減輕魏王石顯達在荊南郡戰場的壓力。”冉九鳳接上了話茬。
“九鳳妹妹,這不太可能。魏王石顯達已經對蒼狼國朝廷失去了信心,和國主馮全劃清界線,兩人分道揚鑣,所以他的西征本身是一個錯誤,走的是一條不歸之路。”馮嬌兒喝了一口水,“就像這只烤鴨,西征的蒼狼軍被荊南郡各個擊破并,是遲早的事。”
“鄱陽湖一戰,魏王幾乎全數摧毀率荊南軍的水師營,狠狠地將了曾藩一軍。原本可以繼續擴大戰果,魏王因為糧草不足,得不到韓王李修成他們的有力聲援,只好南下粵東郡與荊南郡邊境,繞道郴州,試圖北上,打掉江家軍的兵源基地,給江長義施加心理上的壓力……”冉九鳳說道。
“這一招實在是高明,可是也太危險了。江長義、劉天佑、劉揆一等都是新寧人,在家鄉享有極高的威望,眼見家鄉有難,必然會主動請戰,回鄉與蒼狼軍決一死戰的。”馮嬌兒說,“石顯達的目的太明顯了,他要威脅荊南軍的大后方,迫使荊北大營的清和軍分兵荊南郡,讓他們首尾不顧,疲于奔命……”
“當家的,寶城府之戰到底打響了沒有?”龔昌遇問道。
“圣旨上說得很清楚,石顯達的大部隊流竄荊南郡,不日進入荊南腹地……”馮嬌兒說。
“不日是多久啊?”龔昌遇問道。
“我也不清楚,可能石顯達還在郴州激戰,還沒有進入寶城府的地界。”馮嬌兒應道。
“那兵部公文為什么要我接到圣旨,即刻啟程?”龔昌遇說。
“朝廷有朝廷的考量。如果不把軍情寫得十萬火急,你舍得離開冷湖山嗎?”
“當然舍得啊,冷湖山那個山溝溝我早就不想呆了。”
“不啰嗦了。我們得盡快回到營地去……”
“當家的,還回營地去做什么?”
“你糊涂啊,黑大帥黃慶功是投降過來的,如果他和苗斐林串通一氣,把我們的部隊帶走了,你不是成了孤家寡人一個了?”
“他敢反水?”
“沒有什么不敢的,黑大帥和苗斐林這兩個人賊心不死,不得不防。我們不在軍中,劉大為、李大雨他們沒有足夠的能耐鎮住黑大帥和苗斐林的。”
“好吧。回軍營!”龔昌遇揮動著馬鞭,趕著糧車飛快地前進了……
等龔昌遇、馮嬌兒一行回到駐地,灶臺全部拆毀了,砍斷的圓木和柵欄散落一地,哪里還有一營將士的影子?龔昌遇一個飛身下了糧車,急得在營地里大喊:“本將軍回來了,李大雨、郝南,你們在哪啊?”
營地里靜悄悄的,根本沒有一個人出來回應答龔昌遇。
“黑大帥、苗斐林,你們都給我滾出來!”龔昌遇再次高喊。
“昌遇,別喊了。”馮嬌兒站在一個仍在冒著煙的灶臺前。
“當家的,這一千多號人不會人間蒸發了?”龔昌遇立時傻了眼,只覺后背涼颼颼的。
“我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一定是黑大帥帶走了所有的人!”馮嬌兒從糧車上跳了下來。
“昨晚你臨走的時候,交代了李大雨他們什么沒有?”龔昌遇急切地說。
“我特意囑咐李大雨、劉大為、郝南務必等我回營才可以走的,并囑咐郝南務必給我派人盯緊黑大帥和苗斐林兩個的……”馮嬌兒說。
“那他們人呢?”龔昌遇攤開雙手問道。
“你問我,我問誰去?”馮嬌兒眉頭一皺,“他們擅自離開了營地,我有什么辦法。”
“哎,一個士兵都沒有了,我上哪去弄那么多人啊?”龔昌遇垂頭喪氣地說了,“看來這次我又栽跟斗了……數年之功,毀于一旦,我變成一條咸魚了。”
“昌遇哥,我看黑大帥是一個很講義氣的人,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反水,這其中必有原因的……”冉九鳳突然看到了一塊青石板,歪斜在一根斷了一截的木頭前面,青石板上面好像用木炭寫了兩行小字,只是模糊不清,她甚感驚訝,于是趕緊跑了過去。
“九鳳,你去那干什么?”龔昌遇跟在了冉九鳳的身后。
冉九鳳蹲下來了,哈氣吹去上面的積灰,于是幾個大字清晰可見了:“昌遇哥,這石板上面好像有字。不過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哦,是嗎?”龔昌遇彎腰一看,果然是有兩行字,“九鳳妹妹,你念給我聽聽。”
“老況,百鳥洪岡踩禾雞,不踩葫蘆殘轟轟……”冉九鳳念叨著。
“哦,我明白了,幸好把祝水強這家伙帶來了。”龔昌遇頓時喜笑顏開,心頭上的一塊石頭終于著地了。
“這些字到底是說了些什么啊,昌遇哥?”冉九鳳對龔昌遇突如其來的欣喜表情頗感意外。
“符箓親王那老家伙來過我們的營地,帶走我們的人馬。”龔昌遇笑道。
“啊?可這上面沒有提到符箓親王呢?”九鳳更糊涂了。
“葫蘆就是符箓,祝水強不會寫這兩個字,就用葫蘆代替了。”龔昌遇嘿嘿一笑。
“哦,原來你堅持把祝水強帶來了,還派上用場了。”冉九鳳恍然大悟。
“嗯。祝主簿雖然有點投機取巧的歪心思,但是關鍵時候還是向著我的,看來我是錯怪他了。”龔昌遇站了起來,搓搓手,“走,我們直接往洪江古城去就可以了。”
“昌遇哥,洪江和寶城府不是一個方向,符箓親王把我們的隊伍拉到那里去做什么?”九鳳問道。
“攔截石顯達的蒼狼軍,防止他們奪取辰州,組織水師,水流而下,直抵寶城府的資江水面,切斷寶城府的水上交通線。”馮嬌兒提著鴻鈞劍走了過來。
“當家的,我實在想不通,符箓親王怎么是怎么進來這營地的?”龔昌遇問道。
“他是親王,又有江長義給他帶路,在老街鎮找到我們的駐地,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嗎?”馮嬌兒回道。
“符箓親王暗中拉走我們的隊伍,一定不安好心的。”龔昌遇一腳踢飛地上的一顆小石子,“把我的兄弟們當炮灰使用,我的家底打光了,以后我這個都司將軍還怎么混?”
“你想多了,符箓親王雖然野心勃勃,一心想把皇帝趕下馬,但有太后垂簾聽政,他暫時還不會輕舉妄動的,在對付蒼狼軍這事兒上是不會犯傻的。帶走了冷湖山一營的將士,自然有他的高明之處。”馮嬌兒微微一笑。
“好歹我也是一軍之主,符箓親王不經我的同意,就擅自調走了我的一千人馬,這也欺人太甚了吧!”龔昌遇破口大罵,“這只老狐貍,打狗也要看主嘛,等有機會,我一定要在郤宗棠將軍面前把這事給捅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