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大管家,你給戴名世那鐵公雞做事也有好些年了吧?”龔昌遇騎著馬,邊走邊說。
“在他祖父手里,我就開始給他家做賬房先生了。四十多年了,工錢沒有漲多少,我都不想干了。現在年紀大了,又不知道干些什么事為好。”戴名虞帶上了墨鏡,揺了揺油紙扇。
“那你今日到唐四嶺來做什么?”龔昌遇問道。
“買些旱煙絲和豬肉唄,順便問問壽材鋪里的千年屋。”戴名虞捋捋白花花的胡須,“人老了,不中用了啊。”
“哦。”龔昌遇點點頭,“你不是抽大煙的么?”
“沒錢,不抽了。鷹擊黎人的那東西不是什么好東西,一來摧殘身體,二來燒銀子。自從那次在斷頭沖被你教訓了之后,我就徹底戒了大煙。”戴名虞抱拳道,“要不是當年你將我罵得狗血噴頭,我可能早就草木一秋了。”
“這么說,你還得感謝我了?”龔昌遇笑道。
“是呀。戴家塝一些抽大煙的,有七八個三四十歲的富家子弟抽到賣田賣地,幾乎傾家蕩產,都抽死了,死之前的那副樣子,慘不忍睹,現在想來都后怕。”戴名虞嘆氣道,“人生七十古來稀,老朽我活過了七十歲,也知足了。今兒有幸碰到你,我的五百兩銀子又有著落,也算有一筆不小的養老金了。”
“唉,戴名世外號叫戴拔毛,要是他耍賴皮不給你,打算怎么辦啊?”龔昌遇說道。
“你不是將軍嗎,你給我主持公道好了。”
“戴管家,這是你們的家事,我可不好插手的啊?”
“龔將軍,我和戴拔毛立了字據的,還請人公證了的,他要是不給……你們就殺光了他們家里喂的豬,賣了錢,給我300兩子銀子就好了啊。”
“我艸,主持公道也不是這樣主持的啊,雖然我和戴名世有仇。哎,戴拔毛家喂了多少豬?”
“二三十來頭吧,都二百來斤一頭了。”
“哇塞,土豪就是土豪。我都很久沒有吃泡湯肉,一想想那肥膩膩的肉塊,我就流口水了。既有肉吃,又有錢賺,又伸張正義,一舉三得的事,何樂而不為?今兒我就給你主持一回公道好了。”龔昌遇嘿嘿一笑,“兄弟們,加快速度,向戴家塝進發!”
“是,將軍。”眾人應道,聲音很響亮,完全不像是二三十個人發出來的。
龔昌遇感覺似乎有什么不對勁,他回頭一看,哎呦呦,我的媽呀,那些新招募的三十個年輕小伙子跟在黑大帥的后面,一個個小跑著,跑得滿頭大汗的,臉上卻掛著滿滿的笑意。
“本將軍不是給了你們每人二兩銀子,讓你們后天才來祝家大院報到的,現在就跟著我,這是做什么?”龔昌遇扶著額頭,哭笑不得。
“將軍,這是黑大帥讓我們來的,說是到戴家塝去給你撐腰撐腰。”扛著透甲槍的戴大牛憨笑著說。
“好你個黑大帥!你帶五六十人去戴家塝打老虎啊?”龔昌遇算是醉了。
“將軍,我這是給新兵蛋子做一次體能測試,我做錯了什么了?”黑大帥聳聳肩。
“黑大帥,你這是擅自做主,要不是念你是把總,我真想一劍劈了你!”龔昌遇按住了佩劍。
“龔將軍,息怒息怒。戴家塝有兩千多人,八成是戴家族人,很團結的。盡管戴名世在村子里不太得人心,可是只要是他家有事了,大家都會過來關大槽門的(幫忙)。所以這些年輕后生一起去,不礙事的,人多力量大嘛。”戴名虞一邊輕搖著油紙扇,一邊緩緩地說。
“戴管家,你們戴家塝就二千余人,大多是沒有經過軍營正規訓練的,我龔昌遇和黑大帥、李大雨、劉大為、張衛軍五個人就可以擺平了。”龔昌遇抽出了佩劍。
“龔將軍,不要口出狂言。”戴名虞笑道,“我們儒林縣自古以來,冷兵器時代最牛的戰將要屬石井圖的楊再興將軍了。南宋初年,楊再興帶著300騎兵沖進120000人的金軍中,斬殺了金兵3000余人,可最終還是戰馬深陷小商河,被亂箭穿心,全軍覆沒。你能夠和戰神楊再興比嗎?”
“管家,楊再興將軍距今已有七八百年了,和我不是同一時代,不能相提并論的。”龔昌遇頓了頓,“換作我是楊再興將軍的話,我不會那么猛打猛沖,明知小商河的河中有淤泥,河岸又濕又滑,戰馬跳不過去,我就先行撤退了,殺出重圍,保存實力再說。”
“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楊家將演義》我也看過的,怎么就沒有想到撤退也是一種勝利呢?”戴名虞點點頭。
“不過我還是聽佩服楊再興將軍的勇氣可嘉,打出了我們儒林人的威風,打出了儒林男兒的霸氣!一戰成名,雖死猶榮,真英雄豪杰也!”龔昌遇嘖嘖稱贊道。
“龔將軍,可我看到書上寫的這個戰神楊再興是相州人,不是你們縣的……”黑大帥反駁道。
“小說家們寫的你相信啊,那個熊大木他知道個鳥,瞎扯淡!”龔昌遇罵道,“改天我有空了,我帶你去石井圖,拜謁一下楊再興將軍的墓地,再問問他的后人,你就明白怎么回事兒了。”
“行啊。”黑大帥應道。
“全體將士,聽我口令,全速前進,務必在午時尾趕到戴家塝。”龔昌遇喊道。
“是。將軍。”眾人應道。
那些新兵蛋子沒有馬騎,就跑在前面,騎馬的老兵在后面,而戴名虞則在前面騎著小毛驢嘀嗒嘀嗒地帶路。很快,他們就翻過了浮萍嶺,過了醬紫村,到了戴家塝的村口了。村口有十幾棵參天大樹,長得郁郁蔥蔥的,圍成一個半圓,如果不是細看,根本發現不了村子里的院落存在。
一到村口,戴名虞把小毛驢栓在一棵小樹上,說要去方便一下,哪知去了許久,戴名虞也沒有回來。
龔昌遇等得不耐煩了,不由罵道:“這老不死的,居然一聲不響地溜走了,八成是回家拿打賭的字據去了。要拿字據也不用找這個借口啊!”
“將軍,風雨橋那里有小孩,我們過去問問唄。”黑大帥說。
龔昌遇放眼望去,果然那邊有一座風雨橋,橋上有七八個小屁孩在那里摔跤嬉戲,一個個灰不隆咚的,臉上臟兮兮的。于是他帶走手下往風雨橋走了過去。
橋上的小屁孩見一下子來了這么多人,有的騎著戰馬,有的挎著大刀,有的拿著火槍,甚為好奇,一下子就圍了上來。
一個頭頂上留著豆腐塊、腦后拖著一縷長發的少年站在龔昌遇馬頭前怯生生地問道:“叔叔,你們這是去誰家呀?”
“戴拔毛家里,戴拔毛,你們認識不?”龔昌遇下了馬,半蹲著問那些小屁孩。
“不認識。”那豆腐塊少年搖搖頭,非常的警覺。
“哎,英策,你爹外號不是叫戴拔毛么?”一個嘴唇上掛著兩行清鼻涕的孩童說道。
“少芬,你爹才是戴拔毛。”戴英策白了鼻涕孩童一眼,然后給了鼻涕孩童一個耳光,鼻涕孩童也回了戴英策一耳光,于是兩人就扭打在一起了,如兩只小斗雞一樣,誰也不服誰。
“英策,大人們都叫你爹戴拔毛,又不是我給取的綽號。你打我做什么?”少芬氣呼呼地說。
“再說,我就咬死你!”戴英策一口咬住了少芬的耳朵。
“我掐死你!你以為你爹是戴名世我就怕你了。”戴少芬雙手死死掐住了戴英策的脖子。
“你爺爺戴名虞……是我家的……一條狗!”戴英策也毫不示弱,松開了嘴,伸手使勁地掐戴少芬的脖子,兩個小家伙打得不可開交了。
“哈哈,得來全不費工夫,戴名虞的孫子也在,戴名世的兒子也在,這么巧,不可能吧?不怕那老家伙不出來!”龔昌遇尋思道。
“將軍,這兩個小屁孩打成這樣子了,你怎么也勸架啊?”黑大帥一把拉開了兩個小家伙。
“讓他們打好了,你拉開他們做什么?”龔昌遇笑道。
“將軍,小屁孩再打下去,會出問題的。”黑大帥急急地說。
“不會的啦,小孩子打架,能有多大的事兒。”龔昌遇不以為然。
說話間,戴英策又沖了上去,再次和戴少芬撕打在一起,拳打腳踢的,隨后兩個小家伙有抱成一團,滾在地上了。
這時候,戴名虞手里舉著字據,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過來,一見地上滾打在一起的兩個小屁孩,立馬大叫道:“英策、少芬,你們干什么!都給我起來!”
兩個小屁孩正在氣頭上,根本就沒有理會戴名虞,繼續在地上滾來滾去。龔昌遇見形勢不對,趕緊一只手提著戴英策,另一只手提著戴少芬,將他們頭碰頭撞在了一塊,然后又分開:“讓你們打,讓你們打,夠了沒有?”
兩個小家伙立馬哇哇大叫起來——
“哎呦,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叔叔,我們不打了,不打了!”
龔昌遇這才將兩個小屁孩放回了地面,罵道:“兩個小雜毛,滾,都給我滾!”
“龔將軍,這個孩子是我孫子呢。”戴名虞一把將戴少芬拉到自己的身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