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自進入研究所以來,起初我并未察覺,后我漸漸意識到,我能不自覺地溶于他人的意識之中,并與其融為一體,準確來說,最初我也并未感覺有什么不對,就好像大家本來就應該是緊密相連在一起的,對我來說,就是如此。
漸漸地,不知從哪一天起,自己與他人的分界線開始變得曖昧不清,我失去了區分自己與他人的能力,我甚至失去了說話的能力,我變得無法理解說話,也沒必要說話,畢竟,我與大家,心與心,是相連在一起的。
所以,在我第一次當面見到體型高大的爸爸時,我像平時—樣,準備與他的意識相融,但是,我卻第一次遭到了拒絕。
那是此前我從未感受過的來自精神層面的強烈排斥,爸爸嚴肅的聲音直達我的心靈。
“你是你,我是我,不能將你我混為一談。
你與寡人是不盡相同的存在。”
直到這時,我才第一次理解了語言的存在意義,并意識到,原來,此前我在與大家進行交流時,從未真正地開口說過話。
“我......是我,你......是你。”我喃喃地開口說道。
“正是如此。
你應該已經清楚自己與他人的區別了。”
爸爸將我稱之為“天生的源始者”,賦予了九號作為我的代號,并對我的源賦賦予了很高的期望。
此后,為了讓我能形成正確的自我認識,大人們便要求我必須得更加頻繁地進行內省,并且更加頻繁地提交報告。
正如大人們所預期的那樣,經過一段時間之后,大部分孩子都成功源力轉生,并被賦予了代號。
隨著大多數孩子都成功源力轉生之后,一小部分無論怎么努力,都始終無法成功源力轉生的孩子們就被永遠地帶離了研究所。
成功源力轉生的孩子們都被賦予了數字作為代號,從一到五十六,被分成幾組,分別被關在不同的房間里,而我,則被分到了一組,并被分配了一件青白相間的制服,比起以往獨自居住的小房間,一組的房間要顯得寬敞許多。
由于在此之前,大多情況下我都是與大人們待在一起,當我第一次進入房間,與一組的大家見面時,一下見到這么多年齡相仿的同伴,自然是按捺不住內心的歡喜。
但是,我比較內向,盡管心底十分想與大家交朋友,卻不知道該如何表達,第一次踏入房間,只見一組的孩子們,一個個談笑風生似乎都有交談不完的話。
而我幾乎是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站在遠處觀望,久久猶豫不決,想要去搭話,心里卻總是不禁聯想到各種糟糕的情況,想象著會被他們拒絕,或者面對他們喋喋不休的問題,反應不夠快,不知該如何作答,無法像其他人那般對答如流,越想越害怕,最后便只是遠遠地站在一旁,難以融入其中。
以前的我,無法正確認識到自己與他人的差別,而如今的我,總算是意識到了自己與大家的不同。
最明顯的不同,就是膚色,孩子們大多都是偏黑的棕色皮膚,也就是所謂的小麥色,據大人所說,這是由于絕大部分孩子都是爸爸從圣邪大陸收養而來。
雖然在爸爸從世界各地收養而來的孩子里,也不乏膚色偏白的孩子,但像我這般膚白如雪,卻幾乎沒有,和其他人相比,我的皮膚異常白皙,顯得通透而蒼白,格外地顯眼。
我一踏進房間,便聽見其他孩子在竊竊私語,我那醒目的皮膚不禁讓他們開始懷疑,初來乍到的我到底與他們是不是同類人......
其中一名代號為“十三號”的女生見我一直待在遠處沉默,便主動靠近與我攀談,見我說話的時候眨巴著眼睛,羞澀地拽著衣角,扭動著身體,看起來單純的很,便笑話我很斯文。
猶豫一番之后,我便將心中的憂慮告訴了她,她卻驚訝地手捂著嘴,驚嘆這么單純的人真是少見,雖然我面露靦腆的笑容,心里卻慚愧不已,感覺無地自容,其實,我多么渴望能夠融入大家,卻就是放不開。
盡管嘴不饒人,十三號還是很親切地拉著我的手,與一組的其他女生圍坐在了一起。
我低垂著頭,目光閃躲,緊張得都不敢抬頭看周圍,俏臉憋得微紅,雙手手指扭捏不安地交錯著,正當其他女生竊竊私語,對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陌生面孔指指點點時,十三號裝腔作勢地咳嗽了兩聲,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隨即帶頭調侃道:“我說啊,你們有沒有自己喜歡的男孩子呢?
無可救藥,不可自拔愛上的那種?”
聞言,我略顯沮喪,戀愛話題,這是我所不能理解的領域。我從來沒對任何異性動過心,從未想過與男生戀愛的事。
我對異性興致索然,就算是在走廊上偶然見到長得很帥的男孩子,也并不會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這么想我可能是喜歡同性,但是我對同性也沒有特殊的感情,與已經在暗戀男生的她們相比,我無欲無求,反而顯得格格不入。
我是不是很奇怪呢?
說起來,我基本上對一切事情都是十分冷淡的態度,什么都懶得去追求,再簡單的事也提不起干勁,再快樂的事也沒有動力去做。
于我而言,平淡的生活就是走程序,感覺一切都很無聊,很沒勁,我很少有那種強烈的欲望去追求什么,或是迫切地渴望得到什么......
然而,身旁的十四號立刻羞紅了臉,低下了頭:“才,才沒呢!男生都太小孩子氣了,對吧,八號?”
八號連忙紅著臉附和道:“就是!男孩子們都太幼稚了!”
十三號無奈地道:“既然你們都這么說了,那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我們換個話題吧!”
聽見此言,十四號松了口氣,拍了拍胸脯,心中暗道:還好沒有暴露我喜歡三號......
八號紅著臉心想:唉,如果三號能察覺我的心意就好了......
十三號輕嘆一聲,心中暗道:本來還有些糾結,如果大家都坦白了自己喜歡的對象,我是不是也應該坦白自己一直暗戀二號呢......
我頓時不解地開口問道:“誒?
為什么大家都要說謊呢?
十四號是喜歡三號的吧?
十三號一直暗戀二號。
八號呢......
唔,八號,原來你也喜歡三號啊?”
聽見這話,十三號的俏臉頃刻間一直紅到了脖子根都沒有停下。
十四號柳眉微蹙,立即偏過頭,質問道:“八號,告訴我,你喜歡三號么?”
八號連忙擺擺手:“你別聽九號亂說,我沒有喜歡的男生啦。”
見大家反應這么熱烈,我以為自己終于是歪打正著地找到了令大家都感興趣的話題,便接著說道:“十四號自進研究所以來,就對三號一見鐘情了喲!”
十四號羞紅著臉,皺著眉道:“九號!我可從沒說過這話!”
我無奈地聳聳肩:“可是,你剛才明明閉著嘴一口氣說了一大串。”
八號略顯尷尬地道:“我,我也從沒說過自己喜歡三號,只是九號在信口開河,我根本就沒有喜歡的男生!”
我扭頭朝向八號,疑惑地道:“難道不是因為之前挨大人罵時,三號挺身而出,為你求情,所以你才喜歡上了他么?”
十四號怒不可遏地道:“八號,你,你居然一直瞞著我!”
“我,我,我討厭你們!
你們都欺負我,嗚嗚嗚......”淚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轉,八號再也忍不住了,抱頭痛哭。
十四號毫不留情地別過頭去:“哼!
再也不理你了,干脆絕交算了!”
八號痛哭流涕:“嗚嗚......絕交就絕交,誰叫你們都欺負我......”
十三號用十分震驚的眼神望著我,那副眼神,就好像是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似的。
十三號顫聲道:“你,請問你的源賦是什么?”
我乖乖地如實回答:“精神控制源賦。”
這是何等危險的源賦?
我聽見了她的心聲,但此時的我,并不太清楚為什么她會產生如此感想。
十三號苦笑一聲,道:“果然,我們之后還是少接觸為妙。”
“為什么?”
我不解地瞪大了雙眼,原本我還以為自己終于有機會融入她們了,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僅靠幾句話,我便牽動起了大家的情緒,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抱歉......
別再靠近我。”
她低著頭,沒有正視我的雙眼,我又一次聽見了她的心聲,她的內心,在希望我趕緊離開,我嘆了口氣,滿足了她的心愿,轉身離去。
自此之后,一組再也沒有人愿意與我接觸,這讓原本抱著一腔熱情的我備受打擊,我徹底被他們孤立起來,整日悶悶不樂,更是少言寡語。
果然,我注定只能孤孤零零。
之后,受傷的我,便決定化作并不存在的空氣,為了能夠融入集體一起玩耍,便用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小手段,以藏匿于人群之中,簡單來說,是通過心理暗示,使得自己的存在感變得無限薄弱,讓他人難以察覺到我的存在與加入。
就好像,大家聚在一起玩的時候,不知何時似乎多了一個人,回想的時候,卻又說不上來那個人是誰,我只是如此混進人群之中而已,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因為沒有人愿意帶我一起玩,所以我便如此作弊了。
我的加入,當然沒有讓任何人感到奇怪,但是,也不會有任何人與我進行互動,畢竟,他們都察覺不到我的存在,視我為不存在,久而久之,我覺得這也沒有什么意思,便不再參與了,整日只是一個人縮在角落里,無所事事。
這里根本就沒有能推心置腹交流的好朋友。
我徹底對整個世界封閉自己的心靈,我所能傾述和交流的,我在精神上唯一的依靠,就只有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