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丈巖上,李澤倒還真沒有布置兵馬,無他,因為沒有意義。在那個上面的是心月狐,因為楚烜所率兵馬行軍極有法度,他們無法靠近,但又要時時刻刻關注對方的行蹤,只能遠遠觀望,便被一步一步地逼著退到了百丈巖上。這里地勢極高,對下面的態勢一目了然。狐一之所以發動攻擊,實在是因為剛剛下面橫海朱輝的部下肆無忌憚地涌入到巖下溪流之中洗漱飲用,人馬聚集在一起,機會太好,他實在是忍不住了。便帶著十幾個手下,尋了一些石頭砸將了下去。
一頓猛砸之后,收獲倒也不菲,干了這一票,狐一立即便帶著他的手下往前面出口之處而去,他的下一個任務便是加強前方出口的防守。
不過他的這一次下意識地攻擊行為,卻給楚烜造成了一些錯覺,認為對方兵力實在充裕,在面丈巖前后方的出入口處必然有著厚實的兵力在等著他去突破。那兩個地方都是內里寬敞,往外則狹窄,易守難攻,楚烜自然不想去碰硬釘子,相比較而言,反而是前方的那道緩坡更適宜于他集結作戰,只要攻破了那道梁子,那么對方的圍攻便自然而然地破了。
楚烜敢這么做,當然仗著的便是手下這數百精兵。對方顯露在自己面前的超過千五人手,但毫無疑問,只是府兵而已。而甲士與府兵之間的差距,對于楚烜這樣的人來說,再清楚不過了。只需要在接觸戰之中給予對方猛烈的打擊,給對方造成相當的傷害,他們的作戰能力和戰斗精神可以在頃刻之間從滿百一下降至為零。
在以前的無數次戰斗之中,幾百個甲士攆著成千上萬的府兵滿山遍野的逃竄的戰例數不勝數。說到底,人都是惜命的,干掉了最前面那一批膽氣壯的,讓剩下的人心生怯意,轉身逃跑,立馬便會引起雪崩效應,而部隊一旦開始崩潰,逃散,再高明的將軍,也是沒有辦法扭轉局勢的。
楚烜是小心的,哪怕心中再瞧不起由臨時征召起來的農夫組成的府兵,但仍然成功地激起了朱輝讓他們橫海的人去打一打前哨,勝了,他自然揮軍直上去摘取最大最紅的那顆果子,如果輸了,他也自可從中瞧出更多的虛實。
最好的結果就是朱輝攻上去與敵人戰斗一場,假如他失敗了卻成功地引得上面那支軍隊徑自沖下梁子主動向自己發起進攻,那就大妙了。這里地域還是足以讓自己的騎兵發起一次次的短途沖擊的,那怕就是舍棄了戰馬,結陣而戰呢!三百個甲士組成的軍陣所能發揮出來的威力,絕不是這些府兵所能想象的。
他指揮著三百戰兵,作為朱輝的后援,緩緩向前推進。
梁子之上,屠立春臉色冷漠地看著狂奔而來的近百名騎士,心中實則澎湃不已,十余年了,他終于再一次踏上了戰場,心一直未冷,血還在燃燒。
猛然揮手,無數的亂石,削成一段一段的粗大木干便從梁子之上滾了下去。這些東西,并不想真對這些騎兵造成多大的傷害,只不過是為了遲滯對方的戰馬速度而已。這道梁子坡度并不大,當真讓對方騎兵快速沖上來的話,手下的這些府兵,還真不見得能扛得住。
不過現在你攻我守,那能用的辦法就太多了。
橫海的這些騎兵甲士雖然紀律不怎么樣,但單兵素質還是相當不錯的。各自縱馬,四散躲避著緩坡之上滾下來的這些亂石木頭,一陣忙亂之后,人馬倒只稍稍折損了幾個,還都是馬自己折了蹄子,但向上沖鋒卻已經是不可能了,因為長長的緩坡之上,現在到處都布滿了障礙,在這樣的地形之上再高速前進,差不多就是自殺的節奏。
“下馬!”朱輝翻身下馬,一聲令下之后,數十匹戰馬被集結在一起,緩緩向著梁子之上攀爬,甲士們則是列成數列橫隊,緊緊地跟在戰馬之后,向著坡上推進。看到這一幕,楚烜倒是微微點頭,能做到橫海軍副尉的人,終究不是草包。
相對于戰馬,甲士自然更加珍貴,以戰馬為前驅,掩護甲士前進,只要他們能成功地與對手展開肉搏,說不定還真能打開一番局面。
他悄悄地下令部隊加速,跟著前驅的朱輝更近了一些。
李澤距離戰場要更遠一些,此刻他正在遠處另一道山梁之上觀看著這一場戰斗,屠立春等人原本是不愿意他跟著來的,這樣的戰斗于他們而言,還算不得什么,李澤只需要坐鎮秘營基地就好了。但李澤不愿意放棄這樣近距離觀察的機會。
現在他已經清楚,這個時代的冷兵器戰爭,與自己想象之中的戰斗是有著很大的差別的,前一世從電影電視之上看到的那些場景,不過是后世人憑著自己的想象臆造而出,根本就作不得數。自己現在既然已經開啟了爭斗的模式,那么在這樣的一個亂世之中,戰爭,便會成為家常便飯,縱然自己沒有親自下場執堅披銳的自覺,但是對于戰斗總要有一個直觀的了解。
“怎么破?”他指著遠處橫海所部以戰馬為前驅,甲士隨后進攻的場景。
就像楚烜對于自己的精銳甲士有著非常的自信一般,李澤也很清楚甲士的厲害。這就像后世的正規軍與民兵的差距一般,一個兩個的差距不大,但成百上千的正規軍與民兵打起來,那差距就是天壤之別了。
屠立春以前是甲士之中的將領,沈從興,陳炳,褚晟,田波之流只不過是甲士而已,了不起算是甲士之中的精銳版,但他們的戰斗力,李澤可是見過的。別看田波現在是一個瘸子,但三五個農夫跟他干起架來,照樣打不過他。
他們更狠,更不要命,更具有技巧。人家捶他好幾拳,他能巍然不倒,他給別人一下,看似力道不大,卻總是能讓人疼得直不起腰來。
這些人可不懂什么人體解剖學,純粹是經驗使然,擊打哪里能迅速地讓人失去戰斗力,他們一清二楚,完全就是仗打得多了,從血與火之中總結出來的經驗。而這樣得出來的經驗,可比從書上學來的要強得太多了。
田波滿臉的雀躍之色,但瞅了瞅自己的腿,卻又只能遺憾地嘆口氣。
“簡單啊,公子。”聽到李澤問自己,田波笑著道:“馬可不是人,訓練的再好的馬,還是畜生,有人控制還好,現在沒人控制,弄亂他們,簡直不要太容易。”
田波話音未落,梁子之上,一枚枚的火箭便騰空而起,向著馬群飛來。其中更是夾雜著陳長平那力道十足的羽箭。
趨利避害,便是畜生也是清楚的,火箭襲來,他們自然而然地便開始四散躲避,馬匹一散,立刻便露出了身后的甲士。于是上百支羽箭便呼嘯而來。
李澤缺弓箭手,一名合格的弓箭手不是能速成的,湊巴湊巴,幾千人的隊伍里,也就湊起了這么一點點,其中真正能堪用的也不過幾十人而已,其它的,不過是能開弓而已,至于準頭,那便是聽天由命。但架不住里頭有一個陳長平,此刻面對著那些暴露出來的甲士,他的每一聲箭嘯,便能帶走一個甲士的性命。
連接倒下了十余人之后,朱輝終于撐不住了,狼狽地撤了下來。
一個敵人還沒有傷著,朱輝手下的一百騎士便折損了二十余人,十幾個是被百丈巖上的石頭給砸死砸傷的,另外十來個,卻是在這一次進攻之中失去的。
死的成排的躺在地上,還活著的卻在掙扎哀嚎,他們可沒有帶隨軍的郎中,只能簡單地給受傷的人包扎一下,幾個因為馬失前蹄跌下馬來傷了腿腳的還好一些,一個挨了陳長平一箭卻僥幸只傷了胳膊的人此刻卻鬼哭狼嚎,滿地打滾,幾個人都摁不住。
楚烜滿面陰沉地縱馬上前,也不多話,提起手里的長矛,一矛便將那人釘死在地上。惹得橫海那邊的騎士立時怒目而視。
“箭上有毒!”楚烜簡單地道:“我們救不了他,不若給他一個痛快,免得多受罪。”
朱輝揮了揮手,安撫了一下部下,楚烜殺人,當然不只是這么一個理由,任由這個人這么嚎下去,對于士氣可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楚將軍,點子扎手得很,你家刺史可不是這么說的。”但朱輝還是有些憤怒。死傷了二十幾個人了,任誰也開心不起來。
“他們里頭,有幾十個久經戰場的老兵,也有統過兵的將領,不過也就是垂死爭扎而已,剩下的,我來吧!”楚烜道。橫海軍受了這一輪打擊,肯定是不會再積極向前了,而對方第一輪小勝之后,卻仍然不穩如山,梁子上連歡呼聲都聽不到,這讓楚烜心里蒙上了一層陰影。
但他現在沒有辦法,只能打。
敵人早有準備,這里是大青山,是人家的地盤,除了擊敗正面之敵外,他并沒有別的路可以走。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