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馬上就見識到了這個時代最精銳的甲士們是如何打仗得了。
楚烜所部以極快的速度砍伐來了一些海碗粗細的樹木,將他們用藤條緊緊地綁在了一起,正面之上橫七豎些枝枝丫丫,弄成了一面面巨大的盾牌,每一面這樣的盾牌橫截面都大概有十米左右。準備好了這些東西之后,大約一百余名士兵便舉著數面這樣的大盾牌,開始沉默地順著緩坡向前挺進。每前進十余米,便會停頓片刻,然后再繼續前進。
“他們在干什么?”李澤沒有看懂對方的意圖,轉頭問身邊的田波道。
“公子,這些人在清理前進道路之上的障礙。”田波微微皺起了眉頭,“以便騎兵好發動沖鋒,這片緩坡之上,有不少的大小石塊,土坎,都掩藏在青草之下并不易發覺,我們在布置的時候,又特意地挖了許多小坑,對方大規模地沖鋒,便會極易折損戰馬,楚烜果然名不虛傳,是一個極小心的人。”
“我們怎么應對?”
“必須要硬碰硬的打上一仗。”田波道:“如果讓這些人完成清理工作,逼近我們的陣地,他們的騎兵也會在這些大盾的掩護之下沖到跟前,再從兩翼突擊而出,這段緩坡還是很好加速的,他們藏在大盾之后,我們對他們的騎兵便無法形成有效的攻擊,光靠陳長平一個人,是沒有辦法阻止對方的,所以屠大哥肯定會出擊的。在半路之上截住這些人。”
李澤點了點頭。
“其實楚烜這樣做,也是在逼迫我們主動現身與他面對面的格斗吧,他很相信自己甲士的戰斗力!”
“甲士與府兵的戰斗力差距本身的確很大,如果沒有秘營戰士,我們的確是沒有勝算的。”田波笑道。“楚烜這樣想本身并沒錯,錯就錯在他對公子的實力并沒有一個明確的了解。公子快看,屠大哥出擊了。”
屠立春等的就是這一個時刻。
他希望楚烜分兵。如果楚烜從第一時間便率領他所有的兵力以這種進攻形式向他發起進攻,他雖然確信最后自己仍然能獲得勝利,但肯定會付出更大的代價。因為數百名甲士結陣之后,其實是極難攻打的,哪怕自己占據著地理優勢也是一樣。
但現在楚烜分兵了,他希望用這百余甲士開路,打開一條通道,只消這百余甲士逼近到敵陣數十米之內,他在后面的騎兵便可以沿著前面甲士開辟的通道迅速地出擊,然后自兩翼突擊敵人陣地,數十米的距離對于沖鋒的戰馬而言,可以說是轉瞬即至。
這就是屠立春所希望的。
他手上最精銳的,最有殺傷力的部隊,便是李澤身邊的二十余名護衛,再加上石壯,陳長平四兄弟,以及秘營三百戰士,這是可以與對方的甲士比美甚至還要超出的一股力量,他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在楚烜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間里,便對這些甲士造成極大的殺傷。而等到楚烜明白這一點后,損失卻已經不可避免了,雙方在精銳力量對方之上已經形成了倒轉,到了這個時候,他的失敗便不可避免了。
屠立春帶著比對方更多的精銳力量,還有一千五百名府兵協助,如果還不能大勝的話,屠立春覺得自己就可以就近找棵大樹上吊算了。
雖然只是一場極小規模的戰役,但就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里,雙方主將的算計,便讓李澤大開眼界。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古老的軍事格言,說的卻是永遠不會老去的戰斗真理,楚烜輸就輸在他并不真正了解李澤手中握有的真實力量,他所有的計劃,都是建立在對方只有一支臨時征召而起的府兵這樣的情報基礎之上的。
二十名甲士突前。這是李澤能拿出手的最強大的戰斗力了。屠立春,陳炳,褚晟以及其它一些護衛再加上石壯,陳長安,陳長富,陳長貴,而陳長平作為掩護的箭手,則帶著勉強能拿得出手的幾十名箭手跟在秘營戰士的身后,沈從興與其它幾名戰斗力稍遜的護衛則留在陣地之上統率那些青壯,準備在最合適的時機里,發起最后的猛攻。
沖在最前頭的是屠立春,石壯,以及李瀚三人。
這三人都身材高大,而且三人清一色的都雙手握著讓人一看就為之膽寒的斬馬刀。屠立春是使刀的,李瀚則是看到了屠立春使斬馬刀時的威風八面而心生羨慕因此也跟著他練了刀,石壯卻是使馬槊的,不過到現在,他的馬槊還是一大堆正在炮制的材料,所以在這一次出戰之前,順手提了一把斬馬刀便來了。
面對著自上而下的攻擊,深州精銳甲士們倒也并不驚慌,反而是一聲吶喊,將這些巨大的木盾牌插在了地上,這些盾牌先前是掩護他們的工具,現在便成了阻擋敵人的第一道防線,遲滯敵人的沖擊速度,然后再從盾牌之后掩殺而出。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來自上方的攻擊太過于迅猛,兇狠程度遠超了他們的想象。
三柄斬馬刀帶著寒光落下,碗口粗細的木料打制成的盾牌在對手的刀下,瞬間破碎,刀光余勢未衰的落下,撐著盾牌的甲士頓時被一刀兩斷。
三柄斬馬刀組成了一片刀幕,從盾牌破碎之處沖了進去,所過之處,哀嚎連連,深州百余名精銳組成的軍陣,瞬間便被殺出了一個缺口,就像是一塊整整齊齊的四方形糕點,此時卻被從中間咬了一大口。
陳炳、褚晟都是經驗極其豐富的老卒,李浩李泌雖然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戰斗,但也是被言傳身教了多年的翹楚,立即便沿著這個缺口殺了進去,突進敵陣,立時便四下一分,開始分割包圍敵人。
深州精銳不差,但秘營這三百戰士卻是被屠立春他們訓練了數年之久,身手卻是更強,更為關鍵的是,此刻他們在人數之上占著絕對的優勢,三比一的人數優勢,讓他們立時便占盡了上風。
楚烜立刻便明白了自己的失誤,又驚又怒的他看到自己寄予厚望的百余名精銳被瞬間摧垮,被殺得步步倒退,敵人的戰斗力絲毫不遜色于自己統帶的士卒,一聲怒喝,他顧不得坡上還有什么障礙,也顧不得對方還有更多的步卒了,一帶戰馬便向著前方沖來,再不上去,他的百余名士卒將會無人生還。
聽到馬蹄之聲,屠立春,石壯二人刀光放緩,逼著這些深州甲士倒退,一刀下去或者給對方添上幾道傷痕,但卻沒有真正斬殺幾人,倒是李瀚大呼酣戰,斬馬刀舞得風車一般。幾十斤重的武器在他的手中,便宛如玩具一般。
“公子,屠大哥這是要逼著這股敗兵倒退的時候遲滯對方的沖鋒速度。”觀戰的田波看得眉飛色舞,向著李澤解釋道:“一直沒有出手的陳長平也該出手了。”
李澤看得目弦神馳,難怪成語中說萬夫不擋之勇,難怪在書上經常看到兩軍對壘之時,有時候一個人的勇武當真能改變一場戰局的走向,今日看到屠立春,石壯,李瀚三人的威風,他才算是親眼目睹了什么是勇將。
“屠立春以前在成德軍中算是一個什么水平?”他問田波道。
田波笑道:“屠大哥如果不走,便應當是節度使現任親衛統令尤勇的接班人。”
“尤勇比屠立春還要厲害?”
田波點了點頭:“尤勇在屠大哥這個年紀的時候,應當比他要厲害,不過拳怕少壯,現在尤勇四十多了,應當干不過屠大哥了。”
李澤嘿了一聲,看來老頭子對自己也不算太差,至少舍得把屠立春這樣數一數二的悍將派到自己的身邊來保護自己的安全。
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戰場,陳長平手中那張比一般的弓要明顯大上一號的強弓開始發出了嘯鳴之聲,罕見的連珠射法,每一次并沒有將弓拉滿,但這張弓的強度卻仍然保證了射出去的羽箭的速度和力道。
他對準的都是正在迅速接近的由楚烜率領的兩百騎兵,一聲箭鳴,便是一名騎兵倒撞下馬,跟在他身邊的數十名箭手,卻是覆蓋射擊,不管射不射得著,只要能讓他們慢下來就好。事實上,他們射出去的箭,還真不能對這些甲士造成什么大的傷害。
楚烜痛苦地發現,他無法提起速度,因為先前派出去的甲士此刻被敵人倒推著退了下來,敵我雙方卷在了一起。
而緩坡之上,已經響起了大舉進攻的號角之聲。
撤退的念頭在他的腦子里立時出現,但馬上又被他否決了,因為這塊地方就這么大,兩頭被封閉,自己根本就沒有建立緩沖地帶的余地。而且此時被對手纏上了,便是想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就在他略顯猶豫的當口,他的騎兵已經與敵人卷到了一起,而敵人的一名悍將,奪了一匹戰馬,正直直地沖向自己。
那個人,是石壯。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