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巖臉色極其難看。co
作為一個作戰經驗極其豐富的曾經的土匪頭子,他知道自己這一次碰上了硬茬子。一次精心設計的突襲,最后打成了這個爛樣子。
從最一開始,他就知道有些麻煩,那些斥候,即便是在最放松的時候,也有數人保持著高度警惕。始終有三個人全副武裝騎著戰馬,散落在周邊,如果不能一次性地解決掉對手的話,便極易讓對手跑掉。
如果不是對方那個領頭的有極大可能已經發現了他,他是不準備發動這一次襲擊的。
只可惜,事懷愿違。
一場戰斗下來,對方十人固然被全殲,但自己付出的代價卻有些觸目驚心。跟著他在這里的幾百人,可都是他麾下最能打的戰士,但五比一的戰損率,讓他心驚不已。
更讓他有些惱火的是,對方還是將信號放出去了。雖然他看不懂那升上天空的鮮紅的煙花代表著什么意思,但無疑,接下來自己的路可就要難走多了。
坎通很惱火。
他本來在營州過得極其逍遙快活。他是營州最大的一股土匪的頭目,手下可以聚攏起來的人,多達上萬人。
平素跟著他作為嫡系的部眾有兩千人,剩下的,都是那種拿起鋤頭是農民,提起刀把子就跟著他去搶劫的坐地匪。
但好日子,隨著張仲武的盧龍軍大舉進入營州而結束了。
對于他們這些人,張仲武是極其無情的。而惡名在外的張仲武,更是讓他們生不起抵抗的決心,張仲武是出了名的斬盡殺絕。
當張仲武給了他兩條路讓他選的時候,他只能屈服,帶著他的部眾,放棄了營州的老巢,辛辛苦苦地到了平州與莫州的交界處,建設堡壘,開墾荒地,當然,有機會了,便竄入到對面莫州搶上一把。
這樣的日子過了大半年,他倒是搶上癮了,無他,實在是因為對面的莫州人,日子似乎是越來越好了,每一次搶劫得手的好處也愈來愈多。
直到這一次,他收到了平州刺史鄧景山發來的命令。
駐莫州的唐軍右驍衛中郎將李睿帶著一支五千人的唐軍,正沿著邊境線掃蕩類似于坎巖這樣的塢堡,已經有好幾個小型的塢堡被李睿攻破了。
現在的坎巖,手下能聚集起來的大約有五千余眾,為了能最大程度地抵抗唐軍,他呼朋喚友,集結了邊境之上其它幾個塢堡的同類,準備與唐軍大干一場。
鄧景山向他保證過,唐軍只會有這支五千人的軍隊,其它的唐軍,他會將對方牽制住。只要消滅了這支唐軍,那么唐軍的右驍衛將再也無力向他們挑釁了,以后在邊境之上,他們可以為所欲為。
為了鼓勵坎巖有勇氣與對方作戰,鄧景山甚至還送來了數千柄刀槍以及千余擔糧食。
要知道在以前,只有坎巖給鄧景山上貢的份兒。
坎巖也想借這一戰,來樹立自己在平州的威信,成為能與鄧景山平起平座對話的那個人。就像平州的那個劉思遠一樣。
劉思遠與鄧景山一樣,本來都來自莫州,但現在的劉思遠卻是平州最大的地主,坐擁武裝上萬人,全部都由劉氏子弟直接指揮,他們的武裝可不是坎通這樣的邊刀槍都裝備不起的家伙,那是真正的一支軍隊。
劉氏的塢堡與一座城池也沒有什么兩樣。去過那里一趟的坎巖都羨慕地流口水了。
人家的底子厚,又與鄧景山是莫逆之交,自己現在沒得比,但并不代表著將來也沒得比啊。
這一次,坎巖可是招集了近兩萬與他處境差不多的流匪,還有奴軍,野人首領,雜胡部落。
本來想收集一波唐軍的斥候拿回去耀武揚威,向其它小頭目炫耀自己的武力,以此來鞏固自己在聯軍之中的地位,同時也激起所有人戰斗的,但第一次與對手接戰,這樣的戰果,委實讓他開心不起來。
鄧景山可是開出過賞格,一名唐軍士兵的性命,可以換一整套作戰裝備或者一擔糧食的。這便等于他每殺死一個唐軍,便能得到兩套武器裝備。這樣的賞格,對于他們這些缺衣少糧的人來說,誘惑不可謂不大了。
現在,十名唐軍的尸體就擺在他的眼前。一些手下,正在剝著他們的衣甲,雖然破破爛爛了,但也不能浪費,衣服漿洗漿洗還能穿,那些砍爛的盔甲,回去融了,還要重新打造刀具,制作箭頭。
還能用的,都擺在了他的面前。
十柄弩弓,十個急救包,當然,還有從馬上搜出來的半袋子烈酒以及折了口子的橫刀,短刀等等。
唐軍每一個士兵的裝備,換成了錢,在他這里,可以裝備好幾十個士兵了。
如果說盧龍軍在他們面前是財大氣粗,那唐軍在他們面前,簡直就是土豪了。
“首領,這些人送到鄧刺史那里,還可以換不少賞錢呢!”一名小頭目道。
坎巖搖了搖頭:“杯水車薪,把這十具尸體用棍子立起來,樹在雪地之上,給唐軍一個警告。讓他們知道,想要惹我們,是要付出代價的。”
“這有必要嗎?”小頭目小聲道,在他看來,這十具尸體都是武器裝備,都是糧食,立在雪地之上,真是白白的浪費了。
坎巖瞅了他一眼,小頭目打了一個冷顫,趕緊連聲應是去準備了。眼前這位,可是一言不合就會殺人的主兒。
坎巖自然有自己的盤算。
看了唐軍的戰斗力,他便明白,硬碰硬,自己絕然不是唐軍的對手,哪怕他現在有近兩萬人的兵力。但哪些,說白了,差不多就是烏合之眾。幾百個人打幾十個人,還可以以眾凌寡,但幾萬個人打幾千個人,可就說不定了。以唐軍的裝備和這十個家伙表現出來的戰斗力,只怕正面交鋒,幾個照面之下,自己這邊就要潰不成軍了。
土匪干仗和軍隊交鋒,完全是兩個概念。這個事實,在他最初與張仲武的部下交鋒的時候,他便已經領教過了。
更何況,現在面對的敵人,還是把張仲武從盧龍打得狼狽不已的唐軍。
唯有激怒唐人,讓對手失去方寸,失去章法,自己才有可能覓得勝機,來一場亂中取勝。
亂拳打死老師傅的事情,倒也并不少見。
十具赤身的唐軍士兵尸體被綁在了木樁子上立在了雪地之中,片刻之間便凍得的,整個身體之上,都布滿了白色的冰棱,坎巖帶著他的部下,亦遠遁而去。
大約一個時辰之后,一支數百人的騎兵隊伍,自遠方席卷而來。
距離這些唐軍士兵戰死的地方大約三十里處,一支數千人的唐軍,正在向前挺進。
這支部隊正是由李睿率領的掃蕩這些邊境塢堡的唐軍。
五千人的隊伍,分成了三個部分,各有一千人作為兩翼在距離中軍里許外的地方,三支前進隊伍齊頭并進。
中軍多有騎兵,攜帶著大量的糧草輜重,而兩翼的,則全部都是步卒。
與一般的步卒不同的是,這些步兵們,腳下都踩著滑雪板,手里提著雪杖,每一次雪杖撐地,便會在地上滑行極長的一段距離。看他們嫻熟的姿態,倒像是習練了極久。
而在中軍,運送糧草軍械的也不是馬車,而是清一色的馬拉雪橇,有不少的中軍步卒,便搭坐在這些雪橇車的車沿之上。
顧寒這是第一次真正見識到唐軍的精良裝備。
他被派往柳成林麾下任判官,事實上是準備接下來與張仲武的談判,與李德一同抵達莫州之后,還沒有見到柳成林,便被柳成林一紙命令讓他跟著李德先將邊境掃蕩清楚了再說其它。
對此,顧寒一笑置之。
他能理解柳成林的心思。
這位右驍衛大將軍這兩年厲兵秣馬,整天琢磨的都是如何與張仲武刀兵相見,然后把對方打得丟盔卸甲,現在一下子要準備與對方和談,讓他幾年的準備都落在了空處,怎么能不讓他惱火呢?
對于自己這個始作俑者,他不待見自己,也是應有之意。這么做,大概是想讓自己嘗嘗苦頭,不過這樣的隨軍行動對自己而言,還真算不上什么苦處,比起以前自己的游歷,現在過的日子,還真是在享福。
比方現在,他便與李睿一起坐在一輛馬拉雪橇之上,悠哉游哉地談著話。
在莫州,他已經見過了莫州刺史李安民,兩人深入交換了意見,對于現在朝廷的東北談,西北打的政策,李安民也是持支持意見的。到了莫州,對東北這塊地方了解愈深,李安民倒是愈謹慎起來。
顧寒也并不擔心柳成林會成為最終的障礙,事實上,作為右驍衛大將軍的柳成林,還是李澤的大舅子,對于李澤的決策,他縱然心中不快,也不會阻撓的。
當然,談,也要先建立在打贏的基礎之上,只有這一仗,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徹底澆滅張仲武,鄧景山他們的幻想,和談才能更順利地進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