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還打不打?”李澤下手中的捷報,問道。
公孫長明沉吟道:“從各個方面匯集來的情報來看,現在的泰安只怕有些不好打。一場大雨讓這場戰事遷延了一月有余,使得朱友貞能夠在泰安準備的時間,多出了許多,如今在泰安,有曹彬的三千宣武精銳,劉信達亦率領其麾下三千部屬退到了這里,再加上朱友貞這一個月中撤往泰安的大量青壯以及輜重糧草,泰安現在是不缺錢,不缺人。打,當然是能打下來的,但需要多少時間,付出多大傷亡,就不好說了。這里面,有一個值不值得的問題。”
章回接著道:“我的意思是不打。朱友貞還是有些能力的,后面又有敬翔,曹煊這些人為其支撐,很顯然,他們已經有了后手的布置,如果我們打泰安,則天平軍包括袞海軍,都有可能對泰安進行支援。而要壓制這兩處兵馬的話,我們就要動員更多方面的軍隊,這很容易形成一場大規模的戰爭。”
“有這種可能。”李澤點頭道。
“我們并沒有做好準備。”一邊的夏荷搖頭道:“今年連打了三場大仗,兵已疲,民亦累,這三場大仗,光是動員民夫便多達數十萬人,今年朝廷的收入支出已經遠遠跌破了平衡點,潞州衛州之地還不能夠自給自足,而河東今年基本上沒有多少收入,再加上剛剛收復的平盧諸地,很顯然,這一個財政年我們的日子極其難熬,需要停下來好好地休養生息一番了,至少也要等到下一個財政年度的開始,我們就能緩過這口氣了。”
“那就停下來。”李澤道:“到了明年,河東基本上可以恢復過來了,安綏之地,可以供駐靈州的李存忠所部,我們在財力之上便可以釋放出來一大塊。接下來,倒是要立馬準備平盧的冬小麥的播種,不管收成如何,到時候總是能扛一扛的。”
“那泰安就這樣先放著了?”曹信卻是心里有些不甘。
“先放著。”李澤笑了笑,道:“吏部現在還是要多操心選派足夠的官員去平盧上任吧。”
“這個可以從老區里抽調。”曹信道:“正好這幾年下來,大量的老區的基層官員們需要升遷一下來調動他們的積極性,同時,也給新進的那些人騰一些地方,他們有充足的地方行政經驗,去平盧這樣的地方,能更好地施展手腳。”
“在舒適區呆久了,他們可愿意去平盧這樣的地方開拓?”李澤問道。
“不愿意去的,那就等于是斷了自己的前程。”曹信的聲音里透著殺氣,道:“一切才剛剛開始,豈能容人懈怠?每個官員,都需要勵精圖治,不能吃苦的,就不要當我們大唐的官兒!”
楊開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道:“義興社已經組織了人手,準備馬上進入平盧地區,他們將深入鄉里,成為最基層的村正,里正,稅吏,捕快等等,最底層的老百姓,接觸最多的就是這些人,我們要讓平盧人感受到朝廷的吏員與過去的絕大不同,這是最有效的收攏人心的方式。”
“這個想法很好。”李澤贊賞地點了點頭,這些年下來,楊開坐這些事情,是越來越得心應手了。
“其實在河東,河中等地,我們都是這樣做的,效果非常好。”楊開笑道:“普通的老百姓,一年才見幾次真正的官兒啊,這些人在他們眼中,就代表官府了。對了,這一次在平盧戰役之中受傷的士兵之中,但凡是義興社員的,我們都就地安置了,他們算是第一批進入平盧的人了。”
“抓緊時間,馬上要組織冬小麥的種植了。”李澤道:“這是一次集中體現我們強大的組織力,以及對百姓的愛護的事情了,種子,農具,大型的牲畜,要及時到位。駐扎在平盧的軍隊,要輪換著加入到這件事當中去。”
“是!”楊開點頭道:“忙完了這件事,緊接著便是在平盧修建水利,整修道路,但這,還是需要朝廷在財政之上的大力支持的。”
“今年只要不再繼續用兵,還是可以調配一下的,但也不會太多,這一點,諸位還是要有一個心理準備,盡量地自力更生,錢,只能用在最需要的時候。”夏荷道。
“好了,關于財政上的事情,另找個時間再議吧,接下來秋賦也要收了,下半年的商稅也會比上半年更多,戶部那邊做幾套預案吧。”李澤擺了擺手:“接著議下一件事吧。”
“下一年事情,就是關于平盧軍俘虜的事情。”公孫長明看了看手里的卷宗,道:“在突破黃河防線之時,我們俘虜了超過三萬的平盧戰俘,在臨淄,劉三通最后投降的時候,又有近兩萬人。這些都是不算傷兵的,如何處置這些人?按照我們過去的慣例,所有的俘虜,都是需要服一定時間的勞役然后再能回歸自然人的身份的。”
“平盧我不建議這樣做。”章回道:“朱友貞遷移走了超過十萬平盧人,而且這里頭,大部分都是青壯,現在平盧最缺的是什么,便是勞動力,這些人,我建議遣散。讓他們各自歸鄉里。這些人中的絕大部分,本來就是候希逸抓來的壯丁。”
“我也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夏荷道:“這些人都是青壯,是絕對的勞力,回鄉之后,對于我們接下來重建平盧是有著極大幫助的。”
“士兵可以放,按照各自的藉貫遣歸鄉里。”李澤點了點頭道:“將這些人的名單發給各地的官府,遣散的時候,向這些俘虜講清楚,他們必須在規定的時間內回到故地向本地官員報到,入藉,不按時回歸者,就會被列入逃犯行列,一旦被抓捕,等待他們的就是苦役。”
“是。”公孫長明道:“那些軍官,準備怎么處理?”
“發往西域袁昌帳下聽用。”李澤笑道:“袁昌他們在西域進展迅速,能有效控制的地盤越來越大,但人手也愈來愈不夠用了,這些平盧軍官軍事素質是不差的,到了哪里,能夠起大作用。”
“李相,這些人被發配西域,心里只怕是有怨氣的,到了哪里,不怕他們壞事?”章回有些擔心地道。
公孫長明嘿嘿一笑:“章尚書,這你就不懂了吧?有一句話,叫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這一去啊,就是幾千里,在那個地兒,能看見大唐人,那就是一個稀罕兒。在哪里,你能信任的,也就只能是你的同族。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到了那個地方,這些人能夠依靠的,也就是咱們在哪里的人,否則,他們會死得很快的。”
“公孫先生說得有道理,以后咱們這里的罪犯啊,統統都發往西域軍前聽用。立了功,便可以赦免他們的罪過,該升官升官,該賞錢賞錢,要是死在哪里,也算是盡到了一個大唐人該盡的義務。”李澤哈哈一笑。
“那從那個級別開始?”曹信問道。
“校尉以上!級別越低的,越早發過去,地位越高的,越晚發過去。”李澤道。
“明白!”曹信笑道。
級別低的軍官先過去聽用,現在西域那地界兒,立功是很輕松的事情,這些軍官們個人的軍事素質還是很高的,立了功,便不再是罪犯,甚至可以重新擔任官職。在哪里,升官容易,發財也容易。對于去哪里的先驅者,李澤是不憚于讓他們發財的。他們付出了別人所不能的,那么自然就該得到別人得不到的。
當那些原本的高級別軍官到哪里的時候,雙方的地位可就顛倒了過來。過去的不想放棄曾經高高在上的地位,現在的那些人自然也不肯再次向這些人低頭,雙方必然會矛盾叢生。
這便有效地防止了這些人在西域能重新聚集起來成為禍患。當這些人不能團結在一起的時候,他們也就只能依靠朝廷了,袁周不是一個蠢人,如何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想來并不是一件難事。
只要拿捏得當,有效平衡,這些人在西域將會成為強大的助力。
至于那些罪犯,李澤就更無所謂了。能在那里活下來是本事,活不下來,也不可惜。
“接下來,大家都要辛苦一些了。”
“李相,嶺南向訓已經到武邑好幾天了,您打算什么時候見他?”章回問道。
“不忙。”李澤冷冷一笑:“見當然是肯定要見的,現在先涼他一陣子吧,不然,他還以為分們當真有多么重要呢?我在等薛平韓琦他們給我一個說法。”
“說法?”章回一怔。
“對,說法!”李澤道:“這件事,從大的方面上來講,當然對我們擊敗偽梁,削平藩鎮是有幫助的,但他們的做法錯了。他們以為造成一個既定事實,我就一定會捏著鼻子認了這件事嗎?想得太美了。”
“你這是想要他們付出一定的代價?”公孫長明笑吟吟地道:“我認為這是一個好機會,我們可以認了向氏這件事,但總得要有一個人對他們的這種做法負責。一直以來,我都想拿下這兩個礙眼的家伙,現在機會來了。我倒想看看,這一次,他們誰會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