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半日閑。
天氣漸熱起來的時候,李澤帶著一家人到了他位于大青山之中的一個莊子。
作為北地大唐實際的控制者,現在的李澤在財富之上,還真算不上有錢人。因為李氏原有的土地全部都象征性地收取了一些轉讓費用之后充公了。當初在成德節鎮正式開始推行土改的時候,正是李氏率先的這一舉動,推動了整個成德土地重新分配的大潮。
如今,李氏只余下大青山之下李澤原本居住的那個莊子,攏共算起來有千余畝土地。另外便是李澤后來在大青山之中覓地興建的這一處避暑山莊。
對于李澤來說,他的財富,就是整個大唐了。包括漠南漠北甚至于西域在內的上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數千萬子民,就是他擁有的財富。真金白銀對于李澤本人來說,已經毫無意義。錢,對于他而言,就是一串串的符號。而將這些符號變成實實在在的物資,并且讓這些物資變成他麾下子民的財富,才是他樂此不疲的事情。
他沒有多少財產,但這數千萬子民,卻都將他當成他們的共主,這才是最大的財富。
如今,大唐的皇帝在北地,只是一個若有若無的符號。需要的時候,李澤便將他們拿出來揮舞一番,不需要的時候,便丟在一邊懶得理會。
當然,現在還遠遠不到完全拋棄他們的時候。必竟這面大旗,對于在理論上控制南方還有著不小的市場,即便是在北地,亦還有不少的人對于李唐心心念念。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李澤相信,他們壽終正寢的時候,并不遙遠。
李澤坐在一片草地之上,專心致志地烤著食物。
雖然一大家子都在武邑,但真正能聚在一起的時間,卻是屈指可數的。
父親李安國半靠在竹躺椅之上,瞇著眼睛半夢半醒,如今已是郡王府側妃的桃姨娘坐在一邊,替他緩緩地打著扇子。
柳如煙帶著一群親衛去打獵了。她現在是越來越閑不住了,平時一大半時間倒是都呆在軍營之中。
夏荷赤著足,坐在溪邊的一塊大石頭之上,白皙的雙足之上,指甲被染成了醒目的紅色,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撩著溪水,手里卻是捧著一本書在苦思冥想。這是一本關于金融方面的小冊子,有關于資本運作內容的,是李澤前段時間剛剛寫出來的,夏荷如今正在苦苦鉆研。
剛剛完婚沒多久的李馨與金不換兩人卻正是你儂我儂的時候,兩人躲在一株大樹后面竅竅私語,不時傳來清脆的笑聲。
兒子李澹已經五歲了,正是人憎狗嫌的年紀,手里拿了一個小小的竹制撮箕,卷著褲腿站在小溪里,大呼小叫的撮著溪水之中不時游過的小魚兒,每每撈到一條,便喜氣洋洋地送到李澤身邊,丟進一個水盆里養起來。
三歲多的丫頭李寧與跟她歲數只相差兩個月的小叔叔李泓卻在玩泥巴。
李泓是桃姨娘生的。
李澤是真沒有想到在父親這個年齡,在當初身體已經完全垮了幾乎被宣判了死刑的他,居然老樹發新芽,又給自己生了一個小弟弟。
雖然這個小弟弟從出生之后身體就一直不好,但在金源數年來一直不懈的調養之下,現在倒是強壯了許多。
這是從胎里便帶來的問題,用金源的話來說,或者要調養到他成年之后,才會真正地好起來。
兩個小家伙已經糊得沒鼻子沒眼兒了,但也沒有人去管他們。這是李澤的要求,在李澤看來,好玩兒就是小家伙們的天性,要是真把他們當金枝玉葉小寶貝一般的養起來,身體還不見得由著他們的天性去玩更好。
實際上承擔著李澤私人秘書的章循盤膝坐在遠處,一邊含笑看著幾個小家伙,一邊揮筆疾書記錄著小家伙們的日常。如今在大唐周報之上,專門開辟了一版記錄這幾個小家伙的日常,吸引著大批的讀者購買大唐周報。而作為能密切接觸李澤一家人的章循,便理所當然地成為了這個專欄的特約作家。
據說每刊載一期,大唐周報便要給李澤一家子一百貫錢作為回報,對于這一軼事,民間都是大笑著當成茶余飯后的談資,沒有人覺得李澤會差這一百貫錢,如果能用一百貫錢便能看到李相一家子的私密生活,大家都還覺得賺大了。
桃姨娘如今特別滿足。
她是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有今天的日子。當年,她只是蘇家的一個通房丫頭而已,在那些驚心動魄的日子里,她一度以為自己必然活不長,自己的女兒也活不長。
對于李澤,她原本是又懼又畏的。
但現在,心中卻是充滿了感激。
她現在成了郡王側妃,在李安國召待那些有身份的客人的時候,她也能做為女主人出面招待對方的女賓了。更讓她開心的是,自己的女兒嫁得了如意郎君。金家財富雄冠天下不說,便是女婿金不換,也是武威書院里最為出色的學生。剛滿十八歲便已經從武威書院畢業并通過了科舉,如今正在戶部里任職,是夏荷身邊的助手之一,前程遠大,那是不由說的。
女兒李馨,已經有了一個縣主的封號,將來,說不定還能更進一步。桃姨娘雖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畢竟現在接觸的都是達官貴人家的女賓,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一些現在朝廷的內情的。
而三歲出頭的小兒子李泓,也頗得李澤喜愛。不說別的,將來富貴一生是毫無疑問的。
桃姨娘的前半生無疑是平平無奇的,但她的后半生,卻已經達到了她心目之中女人的頂峰,她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她幾乎已經忘了過去的主母蘇氏的模樣了。現在的她,只想照顧著李安國,讓李安國的身體更好一些。
作為這個家庭特邀嘉賓來這里休息的金滿堂坐在李澤的對面,與李澤一起燒烤著食物。兩人面前擺滿了大大小小的佐料罐子,一邊轉動著手里的架子,一邊往食物上面刷著一層又一層的佐料,香味,漸漸地開始四散溢開。
“李相,這幾天,我一直在與夏尚書商討著錢莊的事情!”金滿堂往身前的野兔身上刷了一層油,抬著看著專心致志在在烤著魚的李澤道。
“夏荷跟我說了,你想將盛隆錢莊的股份出兌給朝廷?”李澤抬頭看了一眼金滿堂,笑道。
“夏尚書跟我談到了未來對武威錢莊的規劃。”金滿堂道:“以后,武威錢莊會是朝廷手中的利器,統籌著整個國家的金融政策,不適合再有私人股份。這個時候我退出,正是時候,說起來我已經賺了太多的錢了。”
李澤將烤好的魚從架子上拿了下來,盛在盤子里,伸手一招,一邊的李敢立即如飛一般地跑了過來,將盤子端了起來,走向遠處的李安國與桃姨娘二人。
拍了拍手,李澤道:“這還只是一個遠景規劃,將來你的盛隆錢莊,肯定是要與武威錢莊剝離的。武威錢莊以后將只會作為一個管理者的身份出現,但私人錢莊將會一直存在,并且我們會鼓勵他們成長壯大。現在的盛隆,仍然是朝廷在南方的有力武器。”
“李相,盛隆現在規模太大了。”金滿堂直接道。
李澤笑了起來:“你是怕懷壁其罪嗎?得,你這樣想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我給你出個主意吧!”
“還請李相指教。”金滿堂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作為金家的家主,他不能不為先遠打算,父母愛子女,自然為這計劃深遠,現在他金家與李氏幾乎快要成為一體了,但以后呢,時事沒有不變的。一旦以后有了變化,那身懷如此利器的金家,便會有傾覆之禍。
花無百日紅的道理,金滿堂是很清楚的。
“在我們的直統管理區域之內,你可以著手將盛隆從武威剝離開來,正如你所言,盛隆規模很大,而且是金家獨資,但你可以將股份分攤出去啊!朝廷不會要你的,這樣顯得朝廷吃相太難看,會給其它大商家一個不好的映象,你也知道,我大唐雖然以農為主,但工商業卻是我們賦稅的支柱。”
“李相是說,讓更多的人持有盛隆錢莊的股份?”金滿堂道。
“你可以向公眾發售。”李澤笑咪咪地道:“哪怕就是升斗小民,也可以買上你盛隆錢莊的股份,一股兩股也好,十股百股也罷,有什么關系呢?持有你盛隆錢莊股份的人越多,你以后便越穩如泰山不是嗎?”
“這樣啊?”金滿堂恍然大悟,“這么說來,我的遠航生意,是不是也可以這樣做?”
“當然。”李澤道:“現在夏荷正在研究這方面的事情,你可以與他多交流交流,哦,對了,金不換就是這一方面的好手,他正輔助夏荷在制定這一方面的政策,你可以多跟他請教,不要老是在他面前擺出老子的威嚴來。”
“這混帳小子,對我一直守口如瓶呢!”金滿堂笑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