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川很害怕。
他住的屋子很豪華,吃的飯食很精美,配的衛士很雄壯也很恭敬,不過如果他想要走出這間屋子,衛士就會很禮貌的上前阻止。
畢竟被向氏弄去訓練了好幾年,一個啥都不明白的鄉里少年在學會了讀書寫字之后,見識終究是長進了許多。
對于眼下自己的處境,他也有著一個大概的認知。
在向氏哪里,自己是一個工具,現在落到了向氏的對頭李澤手中,自己仍然逃不脫這個命運。
但凡是工具,下場一般都堪憂。
但他卻對自己的命運走向毫無掌控的力量,只能做一片飄零于水上的落葉,隨波逐流,聽天由命。
“公孫先生!”
聽到外面衛士恭敬的聲音,古川努力地讓自己坐得更端正了一些,外面這個老頭子,絕對是能掌控自己生死的一位大人物。
“陛下!”公孫長明進了門,帶著微笑躬身向著古川行禮。
古川有些驚慌地起身避讓。
“陛下坐好!”公孫長明板起了面孔,看著古川在一陣失措之后,終于重新找回了狀態,不由得滿意的點點頭,向氏的訓練還是頗有成果的,當古川一本正經地開始扮演他的角色之后,不是頗得其中真味的。
坐到了古川的對面,公孫長明打量著古川。
“先生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古川低聲道。
公孫長明點了點頭:“古川,已經有確切的消息傳來,你的家人,還有你所在的那個村子,包括你的鄰居,的確已經都被向氏殺了,一個也沒有剩下。”
古川眼睛睜得極大,但卻并沒有眼淚流下,或者當他在前些天目睹了那些驚心動魄的事情之后,已經知道自己卷入到了多么可怕的事情之中了。在這些人物的較量之中,小人物的命,根本如同草芥一樣毫不值錢。
“不知先生要我以后怎么做?”
“忘掉你叫古川,你就是李恪,永遠都是李恪”公孫長明淡淡地道。
古川默然了片刻,道:“先生,我什么時候會死掉?是在李相想當皇帝的時候嗎?”
公孫長明微微一笑,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聰明,并不會因為他們地位很低,就什么也不明白。
“我與李相談過這件事情,李相已經明確表示了,你不會死的,不管什么時候,都不會死。”
“可是如果是李恪,就必然會是李相登上皇位的絆腳石。”
“正因為你是李恪,所以你不會死。如果你是古川,反而活不了。”公孫長明道:“李相是誰,他是秦王后裔,按李氏宗室的輩份排下來,你還要稱他為一聲皇叔。”
“皇叔?”
公孫長明點點頭:“所以當有一天,李相要坐上皇位的時候,你需要做的,就是禪讓,把這個位置讓給李相就可以了。”
“然后呢?”
“然后,你會得到一個封爵,然后快樂的活下去。你們古家,就剩你一個人了,所以,你還可以為古家傳宗接代!”
“可那個時候,我是李恪!”
“到了那個時候,一個下臺的皇帝沒有人會關注的,你可以娶妻生子,然后在你的兒子中選擇一個,悄悄地找一個地方,改回你原本的姓氏,為你的祖宗去續上香火。”公孫長明道。
“真的可以這樣嗎?”古川有些激動起來。
“當然可以這樣!”公孫長明笑道:“但你現在,必須忘了你是古川,你必須是李恪,也只能是李恪,最多一年吧,你扮演好這一個角色,就算是完成了你的任務,接下來的日子,你,便自由了。”
“我一定會扮演好這個皇帝角色的。”古川的眼中閃爍著希望的火花。
沒有人想死。
只要有能活下去的希望,誰都想活下去。
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人乎?
他很清楚自己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除了配合,求活,還能做什么呢?只能祈禱對方能遵守承諾,到時候能讓自己全身而退。
“李相會滅了向氏全族嗎?”古川咬牙切齒地道。
“當然。”公孫長明冷冷地道:“雖然這需要時間,但你勿需擔心,你全家上下的仇,必然是能報的。”
“只要能報得了這血海深仇,我什么都愿意做的。”古川的眼眶紅了。
公孫長明點了點頭,又叮囑了對方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便起身告辭離去。對于眼前這個人來說,他并不需要投諸太多的心力,對方只需要在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在發聲的時候發聲,平常,作一個隱形人就好了。
前些年,本來就是這樣做的,而北地所有人,也都習慣了這一種模式。
臺上坐著的那個人是誰,對于武邑朝廷上下官員來說,根本就沒有什么區別,哪怕是坐著一頭豬呢,也不會影響朝廷機構的正常運轉。
“李相,這一次因為大唐周報的宣傳攻勢,倒是讓很多的北地人意識到了咱們居然還有一個皇帝在您頭上蹲著,接下來,要淡化這一事實了。”公孫長明拿著最新的一期大唐周報,那上面仍然還在連篇累牘地指責著向氏找了一個假貨冒充李唐宗室,不軌之心昭然若揭云云等。
“需要慢慢地一點點地松下來,陡然斷崖式的結束這件事,反而令人生疑。”一邊的陳文亮道:“接下來會一天比一天少的。因為馬上就要公布太上皇下葬的一應事宜,所以提到皇帝這是不可避免的。”
“文亮說得對。”李澤道:“等到七七過后,太上皇的靈柩便要起運往長安出發,下葬儀式,也在長安舉行,這也是向世人詔示我們對于收復長安的決心。我要告訴所有人,當太上皇的靈柩抵達長安的時候,我們,已然必然會收復長安。”
“這倒也可激勵士氣!”公孫長明點頭道:“古川那里已經安排妥當了,接下來我們可以發出李相您晉封為秦王的詔旨了。既然您是秦王后裔,那么,繼承秦王的封號,便是理所當然的。這也是為您再進一步,掃除最后一道障礙。”
“準備什么時候宣布?”
“我與章回商量好了,就在太上皇靈柩啟運當日。”公孫長明道:“您與小皇帝都要扶棺回長安,這個時候宣布晉封您為秦王,主持國政,討伐叛逆,不斷能更增悲壯色彩,也是進一步地彰顯您身份的正當性。”
“如此甚好。”李澤從案頭拿起了兩份八百里加急的文書,接著道:“薛平與韓琦希望回來參加太上皇的葬禮,這件事情你怎么看?”
瀏覽了一遍二位大員的文書,公孫長明沉吟片刻道:“我認為可以允許他們回來。以薛平的性子,要還是以往的話,此人只怕早就拍馬往回趕了,如今既然先寫了折子回來,其實已經表明了態度,韓琦亦是如此,此二人身份非同一般,到時候進了長安,有這兩人站在李相身側,更能讓天下人心服口服。”
“我有些擔心。”一邊的陳文亮有些擔憂地道:“韓琦也好,薛平也罷,他們都是熟悉李恪的,萬一這兩人回來發現此李恪非彼李恪,發作起來怎么辦?”
公孫長明曬笑道:“這很重要嗎?當薛平從河套城被許子遠勸返西域,當韓琦接受了李相的任命前往遼東指揮對張仲武的作戰,這二人,其實已經放棄了原先的政見。很顯然,他們現在也已經認清了現實,覺得李相更適合皇帝這個位置。既然已經認可了李相,那么,李恪是誰對他們而言,還重要嗎?”
陳文亮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韓琦在信中還提到了一件事情,他自請為都督營州。”李澤道:“他是原兵部尚書,現在又是整個遼東的安撫使,擊敗張仲武他功不可沒,如果真讓他都督營州,會不會有些不妥?”
“一部尚書轉為一方封疆大吏,本來也算是常事。”公孫長明道:“遼東安撫使本來就是一個臨時性的差遣,算不得實職。營州那地方雖然邊遠,但地域廣大,土地肥沃,礦藏豐富,可以說是一個富得流油的地方,只要善加經營,絕對能成為帝國的重鎮。如果李相怕別人覺得韓琦受到了排擠和打擊,不妨在爵位之上再予以補償也就好了。”
“吉州,遼州,營州這三個地方的總督,你先與曹信好好地商議一下,拿出幾個具體的人選來,在下一次的大會議上咱們再來集體討論。”李澤沉吟道:“這三地這些年來雖然被張仲武經營得有些模樣了,但這一次戰爭,又讓其受到了重創,總督上任,首要的便是要恢復民生,但當地又匪患嚴重,所以去的人,必須要文武雙全,有手段,敢決斷方行。韓琦倒是符合條件。”
“曹吏部的夾袋里,想必這樣的人還是有不少的。”公孫長明笑道:“回頭我與他去好生的商議一番。對了,耶律成峰帶著的監察隊伍已經出發了,耶律奉澤的商隊,也將于數天之后啟程前往遼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