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布署必須要馬上進行調整。”公廳之中,李澤站在占據了整個一面墻的地圖前,用手中的炭筆在地圖之上劃出了一條粗粗的黑線。“先請李兵部,說說具體的情況吧。”
李安民點了點頭,站了起來,道:“諸位,根據我們得到的情報,假李恪抵達廣州之后,向訓立即以其為招牌,召集了福建、江西,湖南,容管,桂管等地節度使觀察使于廣州舉行了大會。在這次會議之上,他們達成了初步的協議,其中最主要的一點,便是組織聯軍向我方發動進攻。”
走到地圖前,李安民指著地圖道:“其中,福建容宏向浙東,江西陳紹向宣州、淮南,湖南錢琛,江西高堯則分別向鄂州、荊南,而盤踞于益州的朱友珪亦會同時向襄陽等地發起攻起。可以說,我們現在是全線都遭受到了攻擊。”
室內諸人的臉色都嚴肅了起來。
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現在朝廷的主力軍隊,絕大部分都被牽制在關中一帶與偽梁進行最后的決戰。而其它主力部隊,萬福率領的右領軍衛現在遠在高麗,薛沖的左金吾衛在莫州,張嘉的右武衛在寧夏,李存忠的左武衛在甘肅,這四衛軍隊,可以說對當前的戰局,根本起不到任何的幫助。
“這是敵人的布署,而我們呢?”李安民繼續道:“在襄陽方向,我們不用擔心,朱友珪的作戰意愿并不是很強烈,其主力也并未出益州,估計到時候作戰主力是由盛仲懷率領的原朱友裕部下。而在鄂州方向雖然遭受的是兩個方向的敵軍主力,但李敢所部是百戰精銳,又有李浩的水師作為奧援,雖然一時之間無力反擊,但卻也不至于遭到大的失敗,至少可以守成。而在浙東方向上,徐想一直在為戰事作準備,李德的游騎兵集團亦在浙江,這個方向上倒是可以大有作為。而讓我們最為擔心的,則是宣州,淮南方向。在這兩個地方,我們要做好吃虧的準備。”
李澤盯著地圖,沉聲問道:“李泌的右千牛衛能用多長時間抵達宣州,淮南方向?”
“至少要一個月。”李安民道:“考慮到天氣后勤補給等方面,這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
“也就是說,我們很有可能丟掉淮南和宣州?”李澤道。
“是的!”李安民坦然道。“我們的主力重新布署需要時間。不過只要浙江,荊南兩地能守住,鄂岳的李敢李浩能堅持住,那么這兩地丟掉,對于整個大勢并不會產生致命性的影響,只要我們迅速拿下長安,便能全線發動反擊。”
李澤在屋里來回踱了幾步,轉過身來,道:“讓李泌,柳成林兩衛軍隊,一赴鄂岳,一赴宣州淮南。打偽梁,已經用不著這么多的部隊了。同時傳令石壯,屠立春,加強攻勢,傳令尤勇,田平,我要在半個月的時間之內,看到他們拿下潼關,與石壯,屠立春會師于長安。”
“是!”
“這一次,不必在乎傷亡。”李澤沉聲道。
“明白了。”
“這一戰,只消我們穩定住局勢,不讓對方占到大的便宜,一旦我們拿下長安之后,便可以全力對付南方集團,到了那個時候,便是攻守之勢易轉了。”李澤冷冷地道:“所以,暫時的失利或者一定的損失是可以接受的。”
“要不要進行總動員?”曹信問道。
“沒有必要!”李澤搖頭道:“這點風浪,還值不得我們進行大規模的全體動員,現在兵力,足夠我們做任何事情了。對方只不過是打了一個時間差而已,在關中,我們要發動最為猛烈的攻勢,而在其它地方,則暫時以守為主。撐過這個冬天,我們再來一個個的收拾他們。別看南方集團似乎勢力強大,人數眾多,但他們可不是鐵板一塊,各自都有各自的訴求,各人都有各人的想法,等我們緩過手來,收拾他們并不是什么難事。”
眾人都是點頭稱是。
相對于南方這種利益結合體,北方則已經完成了從上至下的完全統一,一聲令下,自朝廷到地方官府,從官員到百姓,能為了一個目標而奮力相前,不管是效率還是能力,都不是南方所能比擬的。
而這,也是李澤最大的底氣。
當李恪(古川)與李澤護衛著太上皇李儼的靈柩,浩浩蕩蕩的一路向著長安方向前進的時候,李澤麾下的戰爭機器,立時便隆隆地開動了起來。
本來因為最近連續發生的大事而暫時停滯下來的對偽梁的戰爭,驟然便激烈了起來。
漢中,盛仲懷正在款待著來自長安的孫桐林。
長安被朱友貞與徐福攻破,朱友裕被殺之后,盛仲懷帶著朱友裕所部殘軍,保護著代淑以及朱友裕的子女一路逃到了漢中,朱友珪接納了這支軍隊,便且將漢中作為安置他們的地方,而盛仲懷也就成為了漢中的最高長官,也是為朱友珪看守門戶。
對于孫桐林的到訪,盛仲懷并沒有表現出敵意,反而是熱情地接待了他。
對于一個理性的謀士來說,他從來都不會因為過去的恩怨來決定自己的行為。能讓他們作出決定的,只能是當前的局勢,對自己最有利的那個局勢。
“陛下對于盛兄的才能,是極為欣賞的,只要盛兄愿意,大梁首輔的位置,便是盛兄的囊中之物。”孫桐林舉杯敬了盛仲懷一杯酒,道。
盛仲懷微微一笑道:“孫兄,大梁還能存在幾天?”
被盛仲懷這一反問,孫桐林頓時憋了一個大紅臉。
是啊,大梁還能存在幾天?洛陽已失,潼關危在旦夕,而大唐另外兩支軍隊,已經逼近了長安,等到潼關再丟,長安便被數面包圍了。
“所以陛下希望盛兄能夠力挽狂瀾。”孫桐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
“三殿下不是希望我去力挽狂瀾,而是像要拉攏我然后圖謀益州作為自己的存身之所吧?”盛仲懷開門見山,一語便戳穿了朱友貞的最終圖謀:“其實三殿下也知道長安必不可守了!”
孫桐林知道瞞不過對方,開脆開門見山地道:“盛兄是明白人,我也不再藏著掖著,朱友珪可不是能夠扶助的人,三殿下就不同了,他可是胸懷大志,而且能夠容人。眼下如果我們失了長安,朱友裕在益州就能獨善其身?他能守得住益州?”
盛仲懷長嘆了一口氣。
論到才略,朱家三兄弟之中,倒真是以朱友貞為首,朱友裕莽撞,做事不計后果,朱友珪則是小家子氣,滿足于現狀不思進取。只想茍安于一時,毫無長謀遠慮,如今,更讓盛仲懷厭惡的是,此人居然想要霸占兄長的妻子。
盛仲懷于朱友裕賓主一場,極受朱友裕禮遇,焉能眼看這樣的事情發生?因為他的強硬態度,代淑才勉強茍安于漢中,但也因為這件事,朱友珪對于盛仲懷大為不滿,兩人之間的嫌隙已經愈來愈大,如果不是盛仲懷手段高超,在治中雖然為時不長卻已經牢牢地抓住了漢中的大權,朱友珪早就要對他們下手了。
可即便如此,現在盛仲懷的日子也不好過。
“朱友珪讓你進攻田國鳳,卻又不肯與你援軍,不肯支援糧草兵器,這就是借刀殺人。”孫桐林道:“盛兄,這一點想來你也很清楚。我來之時,陛下也說過了,只要你肯歸來,那么陛下不但會酬你以首輔的位置,也仍然會事代淑為嫂,大殿下的幾個子女,陛下也會視之為己出。當年三殿下起兵討伐大殿下,說來也并不是三殿下的錯。”
盛仲懷哈哈一笑:“如果三殿下真有兼濟天下的雄心,當年就不該起兵討伐大殿下,否則何致于讓李澤占了如此大的便宜?三殿下或者比大殿下二殿下要強,但也強得有限,那個位置,還是迷花了他的眼睛。”
“事到如今,說這些都于事無補了!”孫桐林嘆道。“盛兄,當前局勢,可以說已經壞到了無以復加,長安若失,漢中也不保,到時候你當真退到益州去嗎?到了哪里,朱友珪可就能隨便拿捏你了。”
盛仲懷仰頭將杯子里的酒喝得涓滴不剩,看著孫桐林道:“你說得錯,長安肯定是不保,大梁也必將亡國,所以三殿下想要我投奔他,為他打開益州的門戶,唯有做了一件事,我才肯去。”
“盛兄盡管吩咐,不管是什么難做的事情,我們都能做到!”孫桐林大喜道。
“是嗎?”盛仲懷拖長了聲音笑道:“我要三殿下去帝號,向廣州的李恪稱臣,如果三殿下能答應這一點,那么,盛仲懷便愿意為三殿下謀奪益州。”
孫桐林大驚失色,看著盛仲懷半晌作聲不得。
“去帝號?和李恪稱臣?廣州那李恪是假的,是向訓的傀儡!”
“真的假的,哪有這么重要!”盛仲懷淡淡地道:“實力決定一切。李澤實力最強,大梁現在實力最弱,要么向李澤投降,要么聯合向訓與李澤爭斗,否則,即便三殿下得了益州,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