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晚飯時刻,與晚飯一齊送來的還有兩個盒子。
內衛仍然什么話也沒有說,放下這些東西便離開了。
色諾布德不像以往,飯來了就吃,酒來了就喝,而是久久地凝視著面前的兩個盒子。
好久好久,他才伸出手去,抱住了一個盒子,手有些顫抖地打開了盒子。
里面是西惹的人頭。
另一個,是蘇拉比的人頭。
豆大的淚珠掉落在了人頭之上。
不知過去了多久,色諾布德著上了盒子,開始吃飯喝酒。
他將送來的酒飯一掃而空,然后便盤膝坐在地上,開始誦念經文。
一夜無話。
第二天用過早飯之后,出現在門外的卻是李澤的侍衛統領李澎。
“走吧,李相要見你!”李澎面無表情地看著色諾布德。
色諾布德點了點頭,站了起來,指了指桌上的兩個盒子,道:“李將軍,能不能讓我的這兩個兄弟有個全尸?”
李澎冷冷地道:“他們在長街逃脫之后,躲進了平安坊里,為了藏身,他們殺了一家六口人。”
“我愿意為此付出十萬銀元。”色諾布德道。
李澎搖頭道:“這不是錢的問題。他們將被懸首示眾七日,以震懾不法分子。七日之后是被喂狗,還是還給你,且看李相的意思吧!”
色諾布德不再說話,伸出了雙手。
李澎搖了搖頭:“沒有必要,想來你也是一個明白人,多余的事情不會做。吐蕃在長安還有近千人,為了他們的死活,我想你也不會妄動吧!”
色諾布德不再說話,整了整衣衫,隨著李澎向外走去。
“見過李相!”走進李澤寬敞的大書房,色諾布德抱拳行了一禮,便昂然站直,緊盯著李澤。
李澤微微一笑,看著色諾布德道:“色諾布德,你的唐話說得越來越流利了,記得一兩年前,你還嗑嗑巴巴的,現在卻是連一點口音也聽不出來了。”
沒有想到是如此開頭,色諾布德有些愕然,一時無言以對。
“薛均說,在領鮮酒樓,你對他說我不會殺你,你是從哪里來的這個底氣呢?”李澤指了指下首的椅子,問道。
色諾布德欠身為謝,然后坐了下來,道:“因為李相還沒有作好準備。”
“什么準備?”
“與我們吐蕃再次開戰的準備。”色諾布德道:“現在,李相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李澤笑了起來,看著色諾布德道:“我很想聽聽你這么說的依據?”
“自從我們當年兵敗河東之后,我就一直跟著李相,據今也有三年了。”色諾布德道:“我一直很關注李相,關注李相做事的風格,施政的特點,揣摸著李相您接下來想要做什么,我想,我還是有所得的。”
“說說看。”
“李相如今有兩件大事要做。”色諾布德道:“第一件,河南,關中等地雖然已經被李相拿下,但這些地方受到多年戰爭的困撓以及大梁的統治,可以用民不聊生來形容,想要恢復這些地方的繁榮,需要時間,也需要大量的金錢。”
李澤點了點頭。
“第二點,您或者沒有把南方向訓集團放在眼中,但實際上,這個軍事集團的實力并不容小覷,您并沒有一口吞下他的把握。”色諾布德接著道。
“你這么小看我大唐實力嗎?”李澤冷笑道。
色諾布德沉吟了一下道:“當然,如果您不顧一切,我相信最后的勝利也是會屬于您的,但在這個過程之中,需要付出的代價,是您不愿意接受的。”
“我會付出什么代價?”李澤很想知道這個吐蕃的大貴族到底研究出了一些什么。
“您不想要一個打爛的南方。”色諾布德認真地道:“這些年來,我不僅在大唐為大論購買軍械,我還在與許多人做生意,我還與很多人交朋友,這其中,有很多是大唐的飽學之士,他們對您的認知,比我對您的認知更接近真相,所以,我很樂意傾聽他們的看法。”
李澤微微點頭。
“李相在北地所施的國策,對于南方的那些大地主而言,是不可接受的。”色諾布德道:“所以現在,是他們抵抗意志最為堅決的時候,此時李相如果發動大規模的戰爭,即便獲勝,也會付出較大的代價。”
“以后就不會付出嗎?”李澤反問道。
“我猜,李相是想拖垮他們!”色諾布德嘆氣道:“我在北地多年,看到了李相治理天下的能力,看到了北地的富裕,看到了北地一天比一天強大。如今,你往西北方向,打通了您所說的絲綢之路,在海上,您根本沒有對手,他們正在為您創造源源不斷地財富,這些財富會讓您的治下越來越富裕,會讓您的軍隊越來越強大。南方的那些人,不是笨蛋,他們不會看不到這一點,所以,他們一定會先發制人的。而您,以逸待勞,不斷地消磨他們的軍事實力。在我看來,南方雖然結成了聯盟,但他們內部并不是鐵板一塊,不像北地,您一言即出,立即便萬人景從,自上而下,無人敢于置喙。”
李澤呵呵笑了起來。
“時日一長,南方必然疲蔽,他們為了對抗您,必然會不斷地加稅,加賦,以獲得更多的財富來與您對抗好維持他們的統治,這是一個惡性循環,一旦踏入這個圈套,便再也沒有跳出來的可能。最終,您會以較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勝利。”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但這跟你們吐蕃有什么關系呢?”李澤笑道。
“一樣的道理!對南方作戰,您還有一統天下的大義名份所在,對吐蕃作戰,您可就沒有了。”色諾布德道:“我們吐蕃人也會拼死抵抗的,而且,我們吐蕃,地處高原,氣候,地形,您的軍隊并不適應,所謂天時,地利,人和,都在我們這一邊。所以在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之前,您是不會動手的。既然不會動手,我自然是便是安全的。您絕不想在這個時候,再一次地兩線作戰。”
“兩線作戰對于我們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李澤冷笑道。
“那是以前,你不得不為之。”色諾布德道:“以前您沒有選擇,但現在,選擇權在您這里,而以您的風格,必然會選擇代價最小的那一個,不得不說,您是一個愛民如子的宰相。”
“色諾布德,你打仗是一個很孬的將領,差勁兒的很,你更適合成為一個外交家,在這一方面,你倒是很的特長,你觀察得很仔細,對我們大唐的國策,也領會得很深。”李澤道。
色諾布德有些臉紅。
“但是有一點,你可料錯了。”
“不知在下哪一點說得不對?”色諾布德道。
“這么多年來,我將李存忠摁在靈州,就算我兩線作戰最困難的時候也沒有動過他,你以為是為了什么?你以為是我不信任李存忠嗎?”李澤笑道:“我一直在致力于收復西域,現在已經成功地完成了這一點,你以為我只是為了收復大唐國土嗎?我們耗費巨資修建河套城又是為了什么呢?張嘉一直呆在河套地區,僅僅就是為了建么這么一個大城池嗎?”李澤身子前探,逼視著對手。
色諾布德汗水涔涔而下。
“他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在戰略之上對吐蕃形成包圍。”李澤冷冷地道:“好教你得知,就在我們說話的這個時間,李存忠的數萬大軍已經開始前移,現在想必已經進入到了吐蕃境內了。張嘉的軍隊是另一路,他們將從西域進入吐蕃。”
色諾布德猛然站起:“李相,如果大唐入侵吐蕃,吐蕃人必將奮起抵抗,您的國家論,民族論,在下也是拜讀了的。”
“在我看來,你們也是我大中華民族的一部分。”李澤淡淡地道。“阿不都拉已經回去了。你們這些大貴族在吐蕃的統治,并不穩固,你們的殘酷統治,已經使你們失去了人心。所以才有了阿不都拉這些奴隸的起義。我們大唐軍隊,將會去解放這此奴隸。讓這些人過上與我們唐人一樣的生活。阿不都拉是我們的第一個支點,以后,這樣的支點會越來越多。色諾布德,你覺得如何?”
“李相,吐蕃不是南方向訓。”色諾布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們有我們的傳統,我們的歷史。”
“你們以后的歷史,都會成為大唐歷史的一部分!”
“李相是下定決心要開戰了嗎?”色諾布德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如果這是定局,我們也并不害怕,我們有著廣袤的國土,也有著最勇敢的戰士,還有著地理上的天然優勢。一場曠日持久的戰事,真得符合您的利益嗎?”
“臥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李澤道:“色諾布德,吐蕃我是志在必得。”
“既然如此,為何您不殺了我呢?”色諾布德怒道:“還跟我說這么多有什么用?”
“當然有用,因為我希望你成為我們中的一員。”
“休想!”色諾布德怒視李澤:“李相,您這是在羞辱我。”
“我會帶你去看一些東西,看完之后,也許你就不會再這么想了。”李澤大笑:“色諾布德,你是一個有學識的吐蕃大貴族,你不是頭腦發熱的莽夫,也不是不知變通的頑石,我早前說過,你是一個合格的外交家,所以你會權衡利弊,計較得失,知道怎樣才是對那片土地之上的人最有利的事情?這其中,也包括你們這些吐蕃貴族,你既在武邑呆了這么多年,當知道,投降者是什么待遇,抵抗者最后是什么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