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閩南金三角,是有名的魚米花果之鄉,九龍江中下游是福建境內最大的一塊平原之地,在地無三分平,天無三日晴的福建,著實算得上是一塊寶地。當然,這里也同樣是福建觀察使容宏重點經營的地區之一。
福州,泉州,漳州,算得上是容宏統治福建的根基之地了,不比泉州被大唐利用海商的原因滲透的七七八八,這里,他的統治還算是穩固的。而漳州知府,便是容宏的親兄弟容偉。在漳州的駐軍也多達兩萬余人。
不過因為大唐水師存在的原因,這兩萬駐軍的駐扎地,卻都是遠離海岸線,最近的也足足離開了五十里左右,畢竟,誰也不想遭到大唐水師來自海上的兇猛火力,嶺南在這方面已經吃足了苦頭,現在嶺南,福建都采取了基本相同的模式,那就是靠海五十里,不給唐軍有任何的可趁之機。而在遠離海岸線的地方,則大量地布置堡壘,要寨,只要唐軍水師部隊敢上岸,那就爭取讓他們沒有機會回到海上去。
官兵可以遠離海岸線,但老百姓可不行。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漁民們還是要討生活的。即便心中再恐懼唐軍,海匪,但也只能硬著頭皮劃著自己的小船出海去捕撈。對于這些漁民來說,餓死,被官府的賦稅逼死,與在海上碰到風浪而死以及遭遇海匪,唐軍而被殺死,其實區別也不大。
萬一運氣好呢?
福建觀察使府原本的打算是要將臨海五十里的所有居民全都撤往內陸的,但是無法解決這些人的生計,強行遷移反而激起了數次民變之后,終于聽之任之了。反正官府是要走的,你們要留在這里自生自滅那就隨你們了。
當然,賦稅還是要交的。
正是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之下,在沿海地帶,便形成了許多的權力真空地帶。成為了不少無法無天的人的天然的聚集場所。
而官府,只會在每個月的固定幾天,帶著人來收一遍稅而已。只要稅交足了,這些人在這里干什么,他們完全是不管的。
木魚鎮就是這們一個地方。
高象升的落腳點也就在這里。
對于情報人員來說,這樣的地方,就是他們的天堂。在這些地方,他們不僅易于潛藏,而且不能收集到無數的有價值的情報。權力的真空地帶,不代表著利益的真空地帶,恰恰是這些地方,看起來窮困,私底下,卻有著無數的財富在黑暗之中私下里流淌。
那些在福建有權有勢的人,怎么會放棄這樣的妙地呢?
海盜、走私商販,甚至于綠林好漢,都在這里各自占據著一塊地盤,有時候合作,有時候火并,熱鬧非凡,說到最后,無外乎就是利益兩個字而已。
大唐在這里當然也有屬于自己的一個據點。
走私商人楊碩。
楊碩是土生土長的漳州人,原本就是經商。在南北雙方還處在蜜月期時,敢于冒險的他,雇了一艘船去了北方一趟,帶回來了無數北方便宜的貨物,轉手一賣,獲利極豐,就此踏上了一條從北往南倒運貨物的從商之路。
后來南方雙方貿易政策逐漸收緊,他的收益開始變窄,但相應的開銷自然是不能少的,這里頭打點官府的,賄賂上官的,結交各路好漢讓他們不要拿自家開利市的卻是不能少的。于是楊碩便開始了在正常的貨物之中夾雜著違禁物品。
因為這些不許交易的,往往就都是利潤最高的。
也就是在這個階段,楊碩被內衛成功地策反,成為了內衛在福建境內的一位諜探。
當然,作為一個見多識廣的商人,而且還是膽子頗大敢于冒險的商人,楊碩能被內衛策反,也來源于他多次前往北地,親眼看到了北地的欣欣向榮,看到了北地的官府清廉,軍隊悍勇,百姓富裕,因此認定,北方擊敗南方將是大勢所趨,是一件不可逆轉的事情,此時趁早上船,才能獲得更大的利益。
再到后來,南方雙方的貿易被向真完全禁絕了之后,楊碩因為能弄到許多南方不能生產的北方物品,在漳州反而成為了炙手可熱的人物。更加賺得盆滿缽滿了。雖然大家都知道楊碩的東西來源肯定有問題,除了走私,根本就不可能有別的渠道,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呢?
好的東西,大家都是想要的。
能賺更多的錢,誰不想賺呢?
當然,像楊碩這樣的人,卻也不可能進入到內衛的核心圈子里去,所以看起來他在內衛之中的級別不低,但卻也只能游走在內衛的核心圈子邊緣之上。
連王一琨,他都沒有見過。
當內衛開始查找王一琨的下落的時候,楊碩也是下了大力氣的,但卻一無所獲,說起來他當然也心慌啊,因為他不認識王一琨,但王一琨卻肯定是知道他的,要知道,王一琨當初可是嶺南,福建兩地內衛的總頭目。
單憑一張王一琨的畫像,楊碩發動了自己所能發動的力量,仍然是一無所獲,而自己一直又安然無恙的時候,他也是沒有在把這件事當成一回事兒了。
在他看來,那個家伙,肯定跑路了。
當他再一次接到內衛有人要來漳州查探這件事情的時候,壓根兒就沒有想到來的會是像高象升這樣的大人物。
對于楊碩來說,王一琨就足夠大佬了,而像高象升這樣的人,他只是偶爾聽人提到過,只知道是那種最高層的人物。
所以他認為這一次來人,又只不過是一場虛應故事而已,所以,他根本就沒有到木魚鎮來,而只是派遣了一位心腹到木魚鎮來負責接待而已。
楊碩在木魚鎮有著自己的貨棧,倉庫,護衛隊等。在這里,他可也算得上是一方豪強。
木魚鎮原本是一個只有幾千人的瀕海小鎮子,但官府退走之后,這里反而得到了迅猛的發展,漸漸地聚集了數萬人之眾,小鎮子自然是人滿為患,而依著小鎮子,無數的青磚瓦房或才簡易的木板房甚至就是一個草棚子,如同雨后春筍一般地冒了出來。比起一般的縣城,都要熱鬧興旺的多。
雖然這種熱鬧,興旺,只是一種畸形的繁榮,但不管怎么說,這里原本的那些百姓,倒還是因此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
這里的所有日常用品的價格,都比漳州其他地方貴得多。
高象升選擇這里,是因為得勝商行在這里有一家修船廠。海盜的船嘛,損壞起來快得很,不管是與其它海盜火并,還是逃避官軍追殺,嗑嗑碰碰都是少不了的,所以經常性的修船,那是免不了的。
而王一琨想要出逃,就必然要有一艘不錯的船。
根據內衛的情報,得勝商行的這家造船廠內,居然弄到了一艘大唐水師的輪式槳船,雖然是一艘破破爛爛的,但主體結構卻絲毫無損,加以修繕,不說能恢復到當初最好的狀態,但有個七八成狀態還是沒有問題的。
而現在這艘輪式槳船,已經修復得差不多了。
蒙著臉,裹著厚厚的披風只露了兩個眼睛的高象升坐在一家灑肆的角落里,桌子上放著一個包袱,內里鼓鼓囊囊的,像他這樣打扮的人,在這家酒肆里還有好幾個。而大家也都見怪不怪。
這樣的人出現在木魚鎮,而且還是以前沒有見過的,那就只有一種人,在別的地方發了利市的江湖客,來這里銷贓。不是有人會走過來坐到高象升的面前,與他低語幾句,有的甚至還伸手到包袱里面摸索一番,揭開包袱皮看上一眼。
但很顯然,沒有人有太大的興趣。要么是看不上,要么是東西太扎手,要么就是對方要價太高,反正就是談不攏。
高象升每天晚上都來,看起來卻是一點兒也不著急的樣子。
“那條船已經修得差不多了。”又一個笑咪咪的商人模樣的人坐到了高象升的面前,一邊伸手在包袱里摸索著,一邊低聲道。
“嗯!”
“船上裝有兩門火炮!”
“什么?”
“火炮!”來人揭開了包袱皮,將臉幾乎湊到了包袱皮里,“已經確認了。兩門火炮,四十發炮彈,應當是從水師哪邊流出來的。所以,您認為的王一琨必定要從漳州出海,現在可以說是確鑿無疑了。”
“那些錢呢?”
“應當也會上這艘船上,不過現在還沒有發現痕跡,估計王一琨也該出現了。”那人蓋上了包袱皮,抬起頭來。“或者此人出現的時候,才是那些錢上船的日子,畢竟王一琨鋌而走險,不就是為了這些錢嗎?”
“調集行動隊過來!”高象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以防萬一,另外,用最快的速度通知水師李浩,現在李浩正在距離漳州百里之外的海上等著我的消息。”
“您準備在海上捉拿他?”
高象升點了點頭:“想辦法,我要上這條船去,行動隊能上多少是多少。人我要拿住,錢我也要帶回長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