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處理公務的精力有限，剛開始陳博還是咬文嚼字認真通讀全文，越到后面越力不從心，每份信封停留的時間不會超過三秒，看完被擱到一邊壘成堆。
王旭就更敷衍了，拆閱前先抓鬮，運氣好的才有機會入法眼，瀏覽的速度比起陳博來只快不慢。
“你這么個看法，不怕遺漏什么關鍵問題么？”陳博抽閑出來抱怨兩句。
王旭不以為然道：“首先，你怎么定義關鍵問題，得有個標準吧，不是每個人的需求都是必須要滿足的，像這個家伙，他想讓游戲驛站的光碟在每周末打5折，一看就很離譜。咱們簡單點定個規矩，如果我沒發現，它就不算關鍵問題。”
沒等陳博開口反駁，王旭接著說：“其次，遺漏了也不怕，反正不會有嚴重后果。”
“你怎么知道。”陳博好奇地審視對方，想看看王旭如何回答。
王旭笑了笑，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塵土，“真正的要緊事是不會出現在這里的。”
“你要搞清楚管理的本質，我們的職責并不是讓社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而是讓它按照既定的軌道平穩運行，在落后時代發展時及時加大油門跟上，平時只要保證坐在上面的乘客不被震得上吐下瀉就好。”
陳博捂著臉，兩手撐開一條縫道：“有時候覺得你停精神分裂的，一會兒嚷嚷著要當舊秩序的送葬者，一會兒又在竭力阻礙任何新事物的發展。”
“其實這并不矛盾，我追求的是性價比，想要以一種高效便捷的方式實現目標。”王旭把先前翻閱過的文件攏成團，開始憑借記憶分門別類。
“你知道這不可能實現，當你渴望手指摘星辰的時候，需要建一座閣樓拉近你和繁星之間的距離。”
針對一些翻修道路之類的簡單訴求，陳博擬定好了幾條應對措施，這種瑣碎事倘若要做到事無巨細，一天掰成一星期也完不成。
難怪以前進京上訪的百姓要先治個罪杖刑伺候，否則挨個接待過去皇帝基本不用下朝了。
“住房、就業、教育、醫療、公共交通，主要就是這五類問題，和開會領導提到的工作重點差不多。”王旭分好類，又重新挨個疊好堆積在角落。
“太寬泛了，人民的訴求是多樣的。”陳博對這個市政通程序興致盎然，其涵蓋的數據包括了所有社會生產活動，甚至能直接用數據反推重構出整座城市。
不對，這座城市貌似本來就是代碼數據化的產物....
“所以呢，我們只能出個大概性的框架，在根據特殊情況給出不同的指導意見。”
“你給過意見嗎？”陳博翻了個白眼。
“有啊，我建議他們把上訪的信件放在隔壁辦公室，那里有兩臺碎紙機，處理起來會方便很多，我這里擺不下了。”王旭坐在文稿堆里，怡然自若，“怎么樣，當行政事務官的滋味，有沒有催生出對權力的崇拜。”
“跟街道辦大媽一樣，煩得很。”陳博實話實說。
“對嘛，這活本來就是他們干的，程序上順序不對，應該是基層百姓向他們反映情況，各個街區搜集完整理成問題和應對措施再上傳給我們拿主意定奪，現在一反過來，活都堆自己頭上了。”
“說不定是因為他們解決不了才想到越級報告。”陳博從善意的角度推測。
“那就是底下人辦事不力了，不過我同僚也是酒囊飯袋，沒幾個辦正經事的。”
王旭譏諷起這屆領導班子的人員構成，像自己這種現實世界的大學生已經算高配了，有兩個高中混學生會的，別的本事沒有，拉幫結派和打官腔一套套的，最氣的事這種人還是二三把手，名義上能管著王旭。
“我有點好奇，當初是怎么選上的。”陳博聽完瞠目結舌。
王旭無奈表示：“干這行沒工資，有時還得倒貼，屬于吃力不討好，想在游戲里搬磚的看不上，單純過把癮的居多，是個人都想來試試，每次換屆就是臥龍鳳雛斗法大會，我是因為看不下去才來參選的。”
“那我們的提議是不是要經他們審閱，能通過么？”
“是啊，通過很容易的，不過沒什么用。”
王旭的話把陳博繞進去了，他只好把行政流程解釋了一遍，“我們形成的提議一般有兩種，一種是基于現有框架之下的，屬于打補丁性質，這種可以直接吩咐下屬部門跟進，另一種則需要經過表決多數通過。”
“表決大會經常是那種一開一上午，廢話連篇的念稿朗誦，用來治療失眠最合適不過，他們很少參加，都是npc代勞，對付npc有專門的話術，可以讓他們同意你的任何提案，我上次弄了個匿名彈劾領導班子不稱職的也過會了。”
“你自己不也是領導班子么？”陳博調侃道。
王旭頷首說：“是啊，這樣才好隱藏自己嘛，誰能想到有人竟然會彈劾自己，那幫傻蛋還在想是哪個家伙閑著沒事做，查了半天也沒結果。”
“這個彈劾成功有什么用？”
“就是名聲臭點，形式大于實質，隔壁區有兩個吃撐的，每天都在彈劾對方。”王旭看了眼時間，打開門招呼道：“到下班時間了，這活有空再處理吧。”
“你的有空是下輩子吧。”陳博匆忙關掉電腦，把桌面恢復原樣。
“可能下輩子也不一定有空，我很忙的。”
兩人由側門路過停車場，發現有的車前擋風玻璃被石塊砸得稀碎，余下那些完好無損的車前胎也被掛了鎖，車門用紅漆涂滿了辱罵的臟話。
“這就是你說的倒貼錢么？”陳博粗略估算了一下，即便是便宜的十萬代步車，修好的費用也得在一萬上下了。
王旭忍不住笑道：“只有剛上班的傻瓜才會把車停在單位，老油條們都知道把車藏在5公里外的停車場。”
來到露天停車場，王旭發現自己的車前輪也被上了鎖，引擎蓋的位置被噴了個大大的s.b。
“只有自以為是的傻瓜才會覺得人家找不到老油條們的車在哪，真正聰明的人會選擇不開車上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