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來,這是一種分布式的智慧。當數量足夠多,群體足夠大也足夠密集的時候,所謂的智慧就會涌現出來。”
蘇倫說完,希帕蒂也沉默不語。
一時間,兩人耳邊只有迎面拂過的微風之聲,又因為希帕蒂的魔力領域,風聲也變得格外輕微。
蘇倫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沉默半晌,希帕蒂卻突然笑了起來:“你該不會是想說,圣光之神就是這樣的存在吧?每一個牧師都是構成祂的細胞?”
“其實我認真計算過,這樣數量夠不夠。如果我的猜想沒錯,群體性智慧確實能夠涌現出來的話,考慮到全大陸的牧師數量,肯定不夠。就算加上信徒的數量,可能還是不太夠。”
“一個蜂群里的蜜蜂數量大概是幾萬只,牧師的數量比這要多,不過最多的時候也就幾十萬而已。可是圣光之神的智慧,顯然不是一個蜂群所能比擬的,這就是為什么你覺得牧師數量不夠?”
“不止如此,更重要的是牧師的數量變化。相比于以前的圣光教會全盛期,如今牧師絕對少了不止一兩倍,信徒數量同樣少了許多。如果圣光之神是牧師或者全體信徒的集合意識,那么它的實力顯然應該大大變弱才對。但是如今的牧師在施展神術的時候,有區別嗎?神術威力明顯變弱了嗎?”
“那圣光之神是如何存在的?該不會是全人類的意識集合體吧?”
“不,我的猜想比這還要大膽一些……”說到這里,蘇倫忽然笑了起來,“你覺得,世界上的所有生物,是否有可能形成一個巨大的總意識?”
“不可能!這個巨型意識未免也太強大了,我們都被囊括其中,怎么可能還會有反抗之力?如果是那樣的話,反抗圣光教會的人早該死絕了才對。”
“這就要說到我的下一個猜想了。動物的尺寸越大,反應速度應該就會越慢,生命周期往往也越長。當然不是嚴格對應,但很顯然有這樣的趨勢。單個微生物的壽命,是以小時甚至分鐘計算的,浮游之類的生物只能活一天,蜜蜂、螞蟻、蒼蠅之類的昆蟲,壽命是幾十天乃至幾個月。而常見的禽獸可以活幾年乃至幾十年。”
“人類也是,沒有超凡能力的普通人只能活幾十年……”希帕蒂喃喃道,“那么,如果有一個囊括所有生物的巨型意識,它的壽命應該近乎無限吧?”
蘇倫頷首道:“嗯,但就像我剛才說的,壽命長的同時,它的反應速度也會很慢。你做過神經系統的實驗,肯定知道,我們人類的神經系統,在傳導信號的時候是有速度限制的。手指觸摸的感覺,傳輸到大腦里,這中間需要一點點時間。而遍布整個星球的巨型意識,它的神經系統同樣巨大無比。它轉一個念頭,可能都要幾年時間;稍微思考清楚,決定采取措施,可能都半個世紀了。”
希帕蒂已然想到了這個推理邏輯的下一環,接道:“所以圣光之神之所以沒有直接降下神跡摧毀魔法協會,是因為它還沒反應過來?”
“對。”
“那它現在呢?還沒反應過來?”
蘇倫一攤手:“你覺得,伽利雷大師為什么突然喪命?”
希帕蒂嘴角翹起,嘲諷地笑了一下:“那它為什么不直接干掉所有的魔法師,為什么只對伽利雷大師動手?”
“很簡單,因為沒法定位。一群蜜蜂擺在你眼前,假設它們的動作速度在你眼中相當快,數量又是上億的級別,其中有的是你的信徒,有些則是你的反對者。你覺得,有什么辦法可以只消滅魔法師,而不波及信徒和牧師們?不,實際上,考慮到整個星球的尺寸和人類的尺寸,應該用最細小的那種微生物來比喻才對。”
“微生物……”
“對,一個發霉的蘋果擺在眼前,只消滅其中的一部分霉菌,而不傷害另一些,你能做到嗎?”
希帕蒂思索片刻,又爭辯道:“我當然做不到,但圣光之神如果真的是所有生物產生的總意識,它應該能做到才對。充斥于體內的是魔力還是圣光之力,一個中階魔法師都能看得出來,這樣的神不可能分辨不出來!”
蘇倫笑了一下:“對,但還是那句話,微生物的生命周期太短了,在你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它們就已經過完了一生。你不可能識別某個個體,除非是強大到了伽利雷大師那種程度的微生物。所以如果這位神有辦法消滅魔法師,一定是批量處理。”
“可是,既然它已經處理了伽利雷大師,或許還有埃瓦里斯特大師,那么,它為什么不批量清理魔法師呢?”
“很簡單,要么是不能,要么是不愿意。或許它根本無法制造一場只感染魔法師的瘟疫,又或許,它可以制造這樣的瘟疫,卻擔心所有魔法師全部死亡之后人類社會局勢失控。這兩者都有可能。”
說完,蘇倫就閉上了嘴,靜靜地看著她。
少女臉上的笑容,逐漸維持不住了。盡管第一反應是駁斥這個荒謬的猜想,但是仔細考慮一下,她卻想不到該如何反駁才好。
因為從邏輯上講,只要承認這套說法的前提,那么它確實能夠說得通。
希帕蒂扭頭看向旁邊的原野。
她知道,不管是拂過臉頰的輕風還是車輪下的道路,以及更遠一些的荒草叢,都布滿了肉眼無法看到的微小生物。
少女沒法分清那些微生物,看不到那些它們的一生。就像這個星球上所有生物形成的總意識,也沒法看清她的模樣。
而且如果這個猜想正確的話,那么她自己就是圣光之神的一部分……
希帕蒂忽然扭頭盯著蘇倫,問道:“如果圣光之神難以分辨一般的魔法師,卻能夠注意到大魔導師的存在,那么我們的老師還有最高評議會里的諸位閣下,不就很危險了嗎?”
蘇倫緩緩地點了點頭。
希帕蒂深吸一口氣:“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將這種可能性告訴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