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前進了十分鐘左右,林間小路的邊界漸漸模糊,似乎很少有原住民來到過這里。不遠處分出了幾條岔路,蜿蜒曲折地向遠處延伸而去,很快就被周圍繁盛的植被所淹沒。
爬到山頂之后再往下走,環境就顯得愈加荒涼起來。地表透出一股原始蠻荒的氣息,渺無人煙的山道穿過利齒交錯的陡坡,只有荒草與荊棘叢巖壁裂縫中生長出來。遠遠的山腳下蔓延著一片森林,各式樹木交錯地生長著,遮天蓋地抖著樹葉,閃著綠色的光芒,像一片綠海。
“你們確定下面有水?”海豹抹了一把汗水,有些喘氣的問道。
“大概吧。”白熊以一種不確定的語氣回答。
“應該吧。”伊文同樣也不能肯定,他只是憑著感覺走,具體能不能找到心里也沒底。
“大概……應該……”
海豹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然后無可奈何的加快步伐,追上已經跟自己拉開距離的隊友。
茂密的森林中幽幽如寂,只有一陣又一陣荒涼的勁風拂過樹冠。然而風聲穿過茂密繁雜的樹葉之后已經被削弱的細微而柔和了,沙沙作響,仿佛流淌在耳畔的溪流一般。
進入森林之后,空氣中清涼的水汽越來越濃,伊文很敏銳的捕捉到這種變化,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態逐漸平緩下來。白熊似乎也有同樣的感覺,越往前走,表情看上去就越自信,仿佛目光能透過重重樹影看到水源一般。
海豹見他們的速度越來越快,抱怨的頻率也降低了不少,沒用多長時間。就連他也感覺到空氣里濕度的變化。
森林的道路崎嶇難行,重重疊疊的枝椏橫攔在三人面前,不斷消耗他們的體力。此時伊文雖然有傷在身,體能卻還是最強的一個,所以首當其沖的走在最前面開路。
嘩啦——!
聽到前面傳來一聲枝杈折斷的聲音,海豹忍不住瞇了瞇眼睛。陽光從茂密厚實的葉簇射下來,只漏下斑斑點點細碎的日影。他順著伊文扯開的道路向前望去,前方仿佛鋪著一層玻璃一樣,一片閃亮的反光映入他眼底。
是河流!
如同鑲嵌在山巒與森林之下的一條玉帶,波紋卷動著潺潺流水的聲響,隨著氣流的拂動蕩漾著粼粼波光。
“水啊!好多的水啊!”海豹驚喜地叫了起來。
“我們沒瞎。”
白熊很不近人情的破了他一頭冷水,然后仰頭望向此時的天色,接著環顧四周觀察這里的地形地貌。
現在的時間已經是黃昏時分,晚霞猶如絲帶一樣鋪滿天空。在一兩聲孤寂的鴉叫聲中,絲絲縷縷的斜陽穿過群山和植被,在波紋瀲滟的河水上倒映出燦爛余光。他們所處的位置在群山中心,河道彎曲的內側。周圍的山壁非常高大,足以擋住昨天襲來的暴雨,即便有漏網之魚還有茂密的森林稀釋雨露。
如果眼前的水源不是河流,而是一泓湖水的話,基本就是安全無污染的水源。可現在擺在面前的是一條河,河水的安全程度和這里無關,而是由河流上游各種因素決定的。
“別看了,光看有什么用!?”
海豹趁機發作反懟了他一句,然后卸下背包,取出一籠子小白鼠:“取點河水做個實驗比你想破頭都管用,傻愣著干什么?還不快過來幫忙!”
白熊被他嗆的無話可說,畢竟有理有據令人信服,只能乖乖走過去拿了一只滴管,然后跑到河畔取了一點水樣喂小白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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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二人在小白鼠身上做實驗的時候,伊文攀上湖畔的一棵高樹,然后摟著一條垂下的枝杈靠近河水,就這么近距離的觀察水下情況。
仔細凝視了幾分鐘之后,他立刻順著樹杈爬了回去,直接跳出樹冠落到隊友們身旁:
“水里面有魚,我覺得應該沒問題。”
“我覺得也沒問題。”
白熊捧著那條喂了河水的小白鼠,看著它活蹦亂跳的樣子,臉上也是喜上眉梢。
“趁這個城鎮的社會體系還在運作,我們帶一些水回去化驗吧。”海豹說話的時候已經走到了河邊,捧起水壺喝光了水之后,用它灌滿了河水。
“還是喊人過來吧!為了避免出現意外,我們挖一條水渠,先儲蓄一些河水比較安全。畢竟小白鼠和魚都沒事,水有很大幾率是干凈的。”伊文的想法很謹慎,畢竟這兒很可能是唯一無污染的水源,無論如何都得保護好。
海豹和白熊都表示贊同,前者取出手機準備聯系適格者組織,后者則是抖開背包開始拼裝軍工鏟。
白熊組裝軍工鏟的工作很成功,但海豹聯系組織的過程卻出現了麻煩,明明手機還有信號對面卻遲遲沒有回復。一連折騰了幾分鐘后,三人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于是開始撥打警方的號碼。
嘟嘟……嘀!
警方的電話撥通了,對面頓時傳來一陣嘈雜的風聲,像是燒沸的開水一樣轟鳴了十幾秒,才傳來了接線員嘶啞低沉的聲音:
“這里是無形都市的地方警局,由于本市突然遭受特大臺風侵襲,我們正在全力應付險情。沒有多余警力處理其他案件,希望各位公民能保護好自身的安全!”
話音剛落,對面就掛斷了電話,似乎完全不在乎他們報警的目的。
嘟——嘟——嘟——!
聽著手機里傳出來陣陣盲音,三人頓時陷入了懵逼狀態,面面相覷的片刻之后,同時望向頭頂的天空——特大臺風在哪兒,我們怎么沒看到!?
“為什么我們沒感覺到臺風?”海豹不住抓撓著頭皮,露出滿臉不解的神情。
“你忘了昨天的暴雨嗎?雨是自西向東打過來的,這次的臺風可能也一樣。它自西向東的刮過整個城鎮之后,大概被我們身旁的這些山擋住了……”
白熊望著身旁高聳的山巒,慢慢皺起了眉梢:
“那片旋轉的星空正對著城鎮,而且沒有任何障礙物隔絕,也就是說城鎮處于一種幾乎不設防的狀態。那里已經不安全了,甚至是最危險的地方!相對而言安全的地方只有我們這里,即便是城鎮被摧毀,這些山還能擋下一些災難。”
“一波接著一波,根本不給我們準備的時間啊!”
海豹急躁的關上手機,連續深呼吸平緩心情之后,目光直勾勾的投向伊文:“接下來我們應該怎么辦?回去還是留在這里避難?”
“先挖蓄水池,挖完了用枝葉蓋上,然后回去看看情況。”
伊文扭頭看了一眼身后的高山,眼神冰冷如鐵,咬著后槽牙說道:“這才是第三天時間,接下來還有五十多天,只靠我們是絕對活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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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文等人挖好蓄水池之后,先后給警局、消防局、政府部門打了電話,告訴這些官員必須到東部群山避難。地方政府先是簡單了解了一下狀況,起初還很猶豫,但在得知那里可能存在清潔水源之后。立刻派來了一輛軍用大卡車,運送了幾名研究員到現場勘查情況。
結果也是可喜的,這里水源沒有遭受污染,足以支持城鎮的居民消耗很長一段時間。而就在軍用大卡車離開的時候,得知三人也想回城鎮找朋友,自然也理所當然的捎上了他們。
深夜十分,夜色濃重。
整個城鎮上空陰風怒號,卷起混沌污濁的沙塵,宛若夜晚的孤魂野鬼,在無邊無際的塵世中游走。陰冷沉重的風壓像是煙霧一樣穿過大街小巷,仿佛是一張巨大的布帷遮住了整個城市。包括橋梁和水壩在內,各式各樣建筑物只剩下了黑壓壓的輪廓,到處都是一片陰沉壓抑的氣氛。
軍用大卡車在一片混沌的霧霾之中艱難穿行,越是向西移動,速度便越是緩慢。從正上方觀察的話,就好像是一艘笨重的潛水艇,正在不見天光的深海中緩緩游動。
伊文等人此時坐在全封閉的后車廂里,隔著一層強化玻璃,看著外界昏天黑地的慘狀,臉色也是變得無比難看。不僅僅是他們,包括后車廂內的幾名研究員,此時也是一副陰郁失落的模樣。
這些人還不知道世界末日的事,如果他們知道再過五十多天,這個世界就會迎來終結,恐怕就不單單是這樣的神情了吧——海豹心懷惡意的揣測著。
“你們是適格者嗎?”
一名女性研究員打破了封閉空間內的沉默。
她的名字叫瑞瑞,算是個標準的金發小美人,大約一米六五的適中身高,肌膚白皙如雪,僅僅在鼻尖和肩頭有幾粒俏皮的小雀斑。金色耀眼的柔軟長髮,帶著波浪卷垂在肩上;碧綠寶石一般的眼睛配上分明靚麗的五官,看上去確實很有氣質。
“沒錯,我們是適格者。”伊文在同伴說話之前搶先一步發話,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我對你們來歷深表懷疑……因為你們這些人就好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完全沒有以前的信息。更重要的情況在于,就是在你們這種人大規模出現的時候,不可思議的災難忽然頻繁爆發。”
女研究員目光灼灼的看著他們,毫不客氣的質問道:“如果可以的話,請告訴我你們究竟是怎么回事,突然出現在我們的城鎮上有什么目的?”
“活下去。”
伊文平靜的看著瑞瑞,無視了她眼里的敵意:
“至少我和我的朋友只想活下去,如果可以的話,也想和更多的人一起活下去。至于你和你們的城鎮……我只能告訴它的結局是毀滅,但未來并非不可逆轉。”
“毀滅?”
女性研究員啞然失笑,看了一眼身旁的同事,無奈的攤手嘆息道:“果然是一群精神失常的瘋子,任由這群人隨意活動真的好嗎?”
“你覺得警察現在有時間管我們嗎?”海豹冷笑著反駁了一句。
“很多時候,掌握真理的人都會被無知者當成瘋子,你們開心就好。”白熊表現的比海豹高冷很多,口吻也比他惡毒很多。
“也許在你們眼中我們就是一群神經病,這個無所謂。但是我所說的話未來會逐步應驗,你就當成預言好了。”
伊文也不管他們是不是在聽,便自顧自的說著:
“接下來的災難會愈演愈烈,整個世界會在五十七天內逐步崩壞,然后變成超越你們常識的荒蕪鬼域。如果不想死的話,你們必須全力以赴,更不能以受災的心態面對著一切,你們需要積極主動!”
轟轟轟轟——!
瑞瑞和幾名研究員正準備譏諷他,這時外界突然傳來一陣巨響,所有人側目投向強化玻璃窗,發現一輛警車像是樹葉一樣在狂風里打滾。
警車里還有兩名警探的身影,他們就好像被丟進了攪拌機里,在旋轉的車廂里上下翻騰,很快就變得血肉模糊。即便隔著車廂和咆哮的狂風,眾人依然能聽到兩名警察凄厲的哀嚎,甚至能看到警車里彌漫的血液。
看到這一幕后,車廂內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包括瑞瑞在內的所有原住民,此時都沒有爭執的興致。
嗚——嗚嗚嗚——!
窗外狂風像是黑煙一樣穿行在城鎮各處,發出鬼怪哭嚎一般的聲音,肆意的到處破壞。
“風似乎又變大了……”白熊看著窗外混亂的城鎮,額頭上隱隱滲出了海水。
“放心吧,這輛車為了應付現在的局面經過特殊改裝。就算被風拋起來摔在地上也不會損壞,你們只需要系好安全帶就行。”瑞瑞雖然也是緊張的面色煞白,卻依然強自鎮定的安慰眾人。
即便她這么說了,但是看著外界混亂的場景,原住民們還是有種冷颼颼的感覺。
愈來愈尖銳的風聲穿透車廂,刺激著他們的耳膜,讓這群人忍不住感到背心一絲絲發涼。
他們可不是適格者這種身經百戰的老油條,也從未見過這樣的災難,塵埃彌漫的黑暗總叫他們有一些疑神疑鬼,好像每一道陰影下都是一頭可怕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