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三夫人蔡氏深呼喚,愁腸百結。
她捧著心口,似乎已經到了極限,哪怕一點點刺激,都將要了她的命。
蔡家有罪,可那畢竟是二十年前的案子。
物是人非,一定要追究下去嗎?
蔡家將會有什么下場?而她又將落到何種地步。
三公子眉頭緊蹙,似乎無法決斷。
內侍常恩站出來,“今傍晚,王爺應該能回府。三公子如果拿不定主意,不妨聽聽王爺的意見。”
三公子仿佛找到了救星,“我聽父王的。父王說查案就查案,說不查那就當做什么都沒發生。”
許氏燃起的希望,瞬間破滅,臉色灰白。
劉詔揮揮手,“帶許氏下去,好生用藥吊著命,不能讓她出事。”
常恩說道:“大公子放心,沒人敢在咱家眼皮子底下動手腳。”
常恩這話分明是在警告某些人,不要伸手,伸手必被斬。
許氏被帶下去。
三夫人蔡氏體一軟,就朝地面倒下去。
三公子下意識伸手去扶,可是手伸到半空中又變得遲疑,沒能扶住三夫人蔡氏。
好在一旁的丫鬟眼疾手快,在三夫人蔡氏落地之前,扶住了她。
裴氏說道:“事既然已經清楚,都散了吧。蔡家人做的孽,竟然讓我們王府的人承擔后果,真是豈有此理。老大,蔡家那邊還得派人走去一趟。”
劉詔點點頭,“此事我會安排。”
顧玖跟著劉詔一起,出了和堂。
她數次言又止。
劉詔同她說話,“有話直說,不必吞吞吐吐。”
顧玖搖搖頭,“回去再說。”
外面不是說話的地方。
回到東院,坐在熟悉的小書房,顧玖才問道:“你是真心想替許氏翻案?”
“你認為我別有動機。”
顧玖蹙眉,“不是我認為,而是別人一定會這么想。父王被立為儲君,現在正是敏感的時候,你揪著二十年前的案子,口口聲聲說要替許氏翻案,此舉落在別人眼里,就成了你包藏禍心。
你要剪除蔡家,打壓三公子,讓三公子失去妻族的支持。雖說三公子不足為慮,可是能減少一個競爭對手也是好的。”
劉詔眉頭輕蹙,“你認為不該替許氏翻案。”
顧玖輕嘆一聲,“如果許氏說的是真的,此等惡行,自然該被追究,還幾百村民一個公道。
但是這事不該由你出頭。你該直接稟報父王,由父王定奪。今兒你一出頭,你就成了眾矢之的。
落在有心人眼中,就會認定你心狹窄,不能容人。還沒做上皇子,就開始打壓兄弟,不配為長兄。”
劉詔聞言,卻笑了起來,“我并不在乎別人的看法。”
“然而別人的看法,會影響對你的觀感,進而影響到你的公務,你的生活,你的方方面面。能夠做表面功夫的時候,還是需要做的。”
顧玖一直秉持著,你好我好大家好。只要不到撕破臉的地步,就算內心厭惡對方也會給個面子。
總結起來就是凡事留一線,后好相見。
劉詔的做法,一開口就堵死了退路。
她勸他,“一個好漢三個幫,你不能把所有人都得罪。”
劉詔笑了笑,“今兒在和堂我若是不提出翻案,你信不信轉眼許氏就會暴斃。引起別人的猜疑和忌憚,雖非我所愿。但是在幾百條人命面前,這點猜疑和忌憚我承受得住。”
顧玖直愣愣地看著他。
“怎么了?”劉詔見她不說話,有些擔心。
顧玖搖搖頭,“是我誤會了你,也小看了你。你說的對,在幾百條人命面前,其他的算計都可以放在一邊。”
劉詔抱住她,“世人誤會我不要緊。只要你能理解我,我便無憾。”
大冬天,二公子同四公子也不嫌冷,跑到花園涼亭說話。
這里視野開闊,無處藏。
若有人過來,遠遠的就能看見。
四公子劉議有些不耐煩,“二哥叫我來做什么?”
二公子一臉嚴肅,“父王只是被立為儲君,還沒登基,我們這些做兒子的也還沒當上皇子,大哥就迫不及待的對自家兄弟出手。他將二十年前的案子翻出來,無非就是要斬斷三弟的妻族勢力,其心可誅。
這還沒當上皇子,就不顧兄弟分,對自己人動手。等他當上皇子,還是嫡長皇子,你我兄弟可有活路?”
四公子劉議低頭一笑,眼神輕蔑,“你怎知大哥不是真心查案?”
“真心?什么是真心?握在手里的東西才是真心。”
“第一次見二哥如此激動的模樣,卻又不覺著意外。或許在我心頭,二哥本來就該是這個樣子。”
二公子劉評蹙眉,“四弟,你這話是何意?你認為我太在乎利益得失,故意挑撥離間嗎?”
劉議笑了笑,說道:“大哥要翻案,蔡家可能被抄家滅族,可是這又如何?難不成二哥想替蔡家出頭嗎?
再說,蔡家沒了,還有趙錢孫吳,又不是非蔡家不可。
大不了三哥請父王下旨,休了三嫂。若是三哥憐惜她,不忍心她被趕出王府無依無靠,也可以將三嫂貶為妾室。
許氏是因為三嫂的原因,才有機會對三哥下毒。將三嫂貶為妾室也不算過分。
過個一年半載,等風波過去后,三哥大可以以皇子份,聘娶高門貴女。如此說來,我怎么覺著大哥不僅沒害三哥,反而還幫了他。”
二公子劉評面色深沉,“四弟果真這么想?”
劉議笑了笑,“難不成皇子份還比不上王府公子份嗎?三哥沒了蔡氏,轉就可以娶李氏,王氏,張氏。多少人盼不來的好機會,叫三哥遇上,我看不出這有什么不好。”
二公子輕笑一聲,“四弟應該知道,我指的不是這件事。大哥此舉,實在是過于跋扈。等他做了嫡長皇子,還有我們這些兄弟地活路嗎?”
劉議哈哈一笑,“活路是自己掙的,可不是別人給的。二哥與其在這里擔心有的沒的,不如趕緊生個嫡子來得好。”
“你?”
“我說錯了嗎?我與大哥都有了嫡子,唯有二哥你,只有一個嫡女。對了,我聽說你的妾室有了孕,要是生出庶長子,嫡庶相爭,內院不穩,可不是什么好兆頭。言盡于此,告辭!”
劉議瀟灑離去,徒留二公子在涼亭吹冷風。
寒風呼嘯,帶走了上僅有一點氣。
可是比不上二公子心頭的涼意。
二公子心頭,哇涼哇涼。
老四竟然如此平和的面對劉詔,實在是出乎意外。
看來這一年,老四的確長進不少。
寒風吹得人發抖,二公子冷哼一聲,甩袖離去。
劉議回到西院。
蕭琴兒好奇問他,“二公子同你說了什么?”
劉議歪躺在羅漢榻上,“不過是閑聊了幾句。”
蕭琴兒不是笨蛋,只要她愿意動腦子深想,也能猜到一些真相。
“是不是因為大公子要替那個許氏翻案,牽連到蔡家,二公子才找你說話。”
劉議掃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蕭琴兒哼了一聲,“他想讓你出頭,自己躲在后面漁翁之利,真是無恥。”
“你倒是看得透徹。”劉議調侃道。
蕭琴兒剜了他一眼,“我又不是笨蛋,這么明顯的事我怎么就看不透。倒是你,你是怎么想的。”
劉議笑了笑,說道:“不用理會二房。父王還沒登基稱帝,一個個已經按耐不住。”
蕭琴兒挨著他,兩人鼻息相聞,“我看五弟,六弟,也都是不安分的。還有父王后院那些女人,一個個都在蠢蠢動。”
“不用去管那些人。我們現在要做的是搜羅人才,開源節流。”
“我知道。我已經尋鋪子,打算再開個珠寶鋪子。”
“這事你自己拿定主意,不用問我。”
蕭琴兒咬著唇,“我這肚子還沒動靜,你失望嗎?”
劉議笑了笑,“多來幾次,就會有動靜。”
蕭琴兒咯咯咯地笑起來,笑過之后她才問道,“你猜父王會同意大公子的提議,替許氏翻案嗎?”
“一定會。”
“你怎么這么肯定?”
劉議輕聲一笑,說道:“因為我若是父王,我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拿姻親蔡家殺雞儆猴,沒有比這個更合適的。樹立儲君權威,叫人見識儲君做事手段,就在蔡家上。”
蕭琴兒嘖嘖稱嘆,“可憐的三嫂,蔡家垮了,她可怎么辦?”
劉議輕蔑一笑,“為顯王府仁慈,三嫂不會被趕出王府。最多就是換個份,繼續留在三哥邊。”
“你是說,三嫂會被貶為妾室?”
“一道旨意的小事,父王會替三哥料理。”
蕭琴兒有些同三夫人蔡氏,“從妻到妾,年齡又大了,又沒子女旁,三嫂將來的子可怎么過啊。”
“你還替她擔心?你不是最討厭她嗎?”
蕭琴兒哼了一聲,“我雖然討厭她,卻也沒盼著她被貶為妾室。同為王府夫人,我也會感同受,替她不值。”
劉議卻搖頭說道:“她已經比她的那些姐妹幸運多了。若非嫁到王府,她也只有一死了之。也只有王府,能容她繼續活下去。”
王府的規矩,絕對沒有那些標榜百年世家,或是書香門第嚴苛。
私下里,世家大族對皇室宗親多有詬病。
一來是皇室宗親經常干出刷新人類底線的事,臭不要臉的事更是數不勝數。
二是,皇室宗親,看似高貴,正兒八經論起來,卻是貴族圈子里最不講究規矩的一群人。
像湖陽郡主那樣的人,絕不可能出現在世家貴族,但凡有一點苗頭都被沉塘弄死了。
甚至世家閨閣姑娘,連類似的事聽都沒聽說過。
世家姑娘們嚴守規矩,哪里想得到女子還能養面首,睡和尚。
刷新三觀的存在,家長豈會讓自家姑娘被這種污穢事污染。
自然是嚴防死守,一個字都不準透露。
別看湖陽郡主養面首,好像動靜很大,仿佛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其實那點動靜,只限于圈子里的人知道。皇室也是要臉面的,不可能任由消息亂飛。
至于湖陽睡和尚一事,知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王府內,到目前也有很多人不知道湖陽睡過一個小高僧。
說回正題。
正因為王府的規矩并那么嚴苛,也不講究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等到蔡家出事,王府才容得下蔡氏繼續留在三公子邊。
換做別的府邸,不是死就是被休,最好的況也是被趕到佛堂或是莊子上關起來,一輩子就這樣了。
蕭琴兒說道:“今父王回來后,如果父王果真要翻案,改明兒我去看看三嫂,盡一盡心意。”
“去吧。等到案子結束,你想盡心意,也不合適。”
的確。
正妻與妾室豈能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