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晉陽公主有些羞愧的低下頭。
“不知道?”朱鸞皺起眉頭,“怎么回事?”
“我……”晉陽公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憶,臉色變得蒼白。
突然一只手覆到了她的頭上。朱鸞站起身來,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不過她的身高只到晉陽公主的下巴,踮著腳才夠到,有些搖搖欲墜。
晉陽公主看著這個畫面,莫名覺得好笑,她定了定心神,繼續說道,“自從你死后,母親就愈發忙碌,我很難見到她,八年前,有一日母親突然傳我到她的宮中,說給我燉了湯,我喝了湯后,就渾身無力。”
朱鸞覺得很難過。替天后娘娘難過,也替晉陽公主難過。
“母親跟我說要我去西涼的梵音寺呆一個月,一個月后她會派人到梵音寺接我,”晉陽公主低低的說道,“隨后我就被陶女官和隱衛連夜秘密護送到了梵音寺。”
梵音寺是天下眾寺之首,位于西涼和大周交界處的玉門雪山之上,為永久中立地帶,跟朱鸞前世里一個叫瑞士的國家地位相仿。
“母親給我下的藥的藥效持續了整整一個月,我被住持安排在最深的禪房里,陶女官每天和我寸步不離,我連向香客打聽一下大周內的情況都做不到。”
“一個月后,藥效消失,我盼著母親來接我”,晉陽滴下淚來,“然而我等到的是大周傳遍大陸的訃告,天后娘娘駕崩,四哥繼位,改元載初,天下大赦。”
“載初。”朱鸞低聲念到,“所以呢?現在朝廷誰掌權呢?你可別告訴我八年前是四哥自己篡的位。”
懶懶往蒲團上一癱,朱鸞似笑非笑。
“三哥和四哥又不是沒坐過皇位,如果有這樣的魄力,也不用等到當年。”
“陛下他,有些奇怪,”晉陽公主肅然道,“有時候似乎也想自己拿主意,但只要國師說推后再議,之后陛下上朝往往就會改變主意。”
“國師是誰?”朱鸞問道。
“是桑榆。”晉陽公主迅速答道。
朱鸞緩緩瞇起雙眼,“是他啊……還沒死啊那個死老頭。”
亂世出英雄,太祖年間,中土大陸的武者英才輩出,其中有七位高手先后突破了當時武學的最高境界,從后天境界進入先天境界,達到天道的極致,被公認為大宗師。
“一木一石一夫妻,一金一劍一菩提。”
這就是江湖上用來形容七宗師的一句話。
而其中的“木”,指的就是桑榆。世稱桑道人,太平觀第十八代觀主,原本為太平觀中不受寵的平凡弟子,卻被太祖皇帝發掘成為軍師,一直以來對天后娘娘心存芥蒂,對高氏皇族忠心耿耿。
“桑榆成為國師,四哥成為傀儡,這些都不奇怪。”
朱鸞站起身來,午后的斜陽透過禪房的紙門,紅彤彤的夕陽給她鍍上了一層金邊。
看上去就像有火焰在她身上燃燒。
沐浴在鮮紅的夕陽中,朱鸞緩緩踱步,用腳尖勾畫著光影的邊緣。
“可是晉陽,你說,我和天后娘娘死亡的方式和時間,是不是很奇怪?”
走到光影的盡頭,朱鸞猛的轉身。
“誰都知道公主不怕火,卻有人偏偏用火來刺殺我,而那個火竟然能傷到司火朱雀的血脈。我的院子周圍一直安排了諸多護衛和親兵,而我進入房間不到一個時辰,呼喚護衛卻沒一個人響應。就在那個微妙的時刻,天后娘娘還居然破天荒喝醉了。”
“算好我最疏于防備的攻擊手段,調走我的親兵,甚至在宴會對天后娘娘調虎離山,還拿出那詭異的蟾蜍妄圖竊取血脈,最后還竊取成功了。這些說起來簡單,但想要環環相扣,每件事都難如登天。“
”八年前,天后娘娘將你提前送到梵音寺,證明她已經對自己的結局有了預感。”
“娘娘發現了什么?”
“最后那一次次的補刀,簡直像是估算出我會采取什么樣的方式應對。”
“晉陽,”朱鸞微微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前生里公主命喪火海,絕不是單純的仇殺,其間必然牽扯到某些陰謀和恩怨。而我也并不是唯一的目標。娘娘的死很可能和我的死有關聯。”
“殺死我,絕不是一個人臨時起意就是可以做到,能夠僅憑一人之力就算計我和娘娘的人,無論當時和現在,世上都還沒有生出來。”朱鸞嘴角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傲氣。
“這般算無遺策,量身打造的狠厲殺局,必是多方勢力精心設計許久的成果。甚至采取的一些手段,有可能同時用到了娘娘身上。”
晉陽公主凄然一笑,“是啊,誰不知道你們厲害,大家都在說,怎么可能有人能殺死公主和天后娘娘……但你們都死了,就留下我一個不厲害的人還活著,連親人的死因都查不到。”
朱鸞踮起腳又摸了摸晉陽公主的頭。
“你說你查過,古石呢?他還活著嗎?他怎么說?”
古石是天后娘娘的貼身侍衛,更是七宗師之一,是“一木一石一夫妻,一金一劍一菩提”里的“石”。
不過他還有一個更稀罕的稱號,他是大周建國以來的第一位國士。
他幼年貧苦,卻天資驚人,和天后娘娘相識于微末,天后娘娘資助了他一筆錢讀書習武,之后沒想到古石竟然奇跡般的文試武試均連中三元,轟動全國。
在古石之前,書生和武者都只把“國士”當成一個可望不可即的目標,從未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能拿到這個傳說中的封號。
為了感謝天后娘娘,古石自告奮勇成為宮中護衛,一直陪伴在天后娘娘身邊,像是一個沉默寡言的影子。
作為大宗師,作為天后娘娘身邊最近的人,古石一定知道點什么。朱鸞有預感,古石將是揭開死亡謎題的重要線索。
“古石叔人呢?還留在神都?”
朱鸞問完,卻發現晉陽公主沉默了。
“怎么了?”
“古石叔已經于一年前歸隱,歸隱前宣布今后誰都不見,留下一封書信,說今后這世上只有一個人可以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