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朱鸞回到英國公府,段夫人秦氏已在壽安堂內呆了半日了。
白老太君老神在在的坐在上首,秦氏坐在稍下的地方,兩人相對著茶喝了一盞又一盞,一言不發。
“老太君,我知道這事是我們段家做的不地道。”秦氏將茶盞放到矮幾上,瓷器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但您也是當母親的人,也該知道做母親的人,為了自己的孩子是什么都豁的出去的。”她淡淡說道,臉上是不容置喙的神情。
“是啊。”白老太君也放下茶盞,臉上的神情有些疲憊,在送走朱鸞不久后,她原本打算去休息一下,結果沒多久門房就來報段夫人秦氏上門了。
李氏今天出門做客去了,不得已只好將秦氏招待到了壽安堂。
如果這事交給李氏來辦,不知又要出多少波折。
白老太君想起地下的曾孫,只好認命的出來迎客,只覺得這事情一出接一出,以往的十年都沒有這么熱鬧。
“我也是母親,自然也要向著自己的孩子。”白老太君長嘆一聲。
“九丫頭現在出門了,退婚的事等她回來再定吧,老身不能在她不在的時候就把她的終身之事就這樣敲定了,”她緩緩道。
秦氏眉梢高高挑起,之前在她上門之后,白老太君就表示要等朱九小姐回來做決定。而她在這坐了這許久,這老嫗愣就是不松口。
她自然是知道朱九小姐不在的,如果那女孩子在的話還不知道要如何胡攪蠻纏,所以她才快刀斬亂麻,從九華山上下來后就徑直來到了英國公府,打算趁這個女孩子不在的時候將這事定下來。
她不能任這事態繼續發展下去,晉陽公主深不可測,而朱九小姐也不知道是走了哪路的運,還真的入了晉陽公主的眼。
如果公主的心真的被那不知廉恥的女子給誘騙了去,那么兩女同侍一夫的情況也許真的會成為現實。
原本以為朱九小姐只是個普通的蠢笨少女,卻沒想到這女孩子的心機居然如此之深,知道沒法籠絡兒子的心,就從晉陽公主這里下手。
這般女孩子絕不能留在兒子身邊!
秦氏在心里暗暗警醒。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當初這婚約就是父母定下的,那由父母決定退又有何不可?”秦氏凝視著白老太君,一字一頓的說道。
這話是有理的。
如果沒有之前那些事情,白老太君也就早早應了秦氏,這種男方都上門退婚了,女方不愿意也不過是讓自己的臉丟的更徹底而已。
但想起那個變得古古怪怪的曾孫女,她又不敢這么做了。
不敢?突然意識到自己居然會有這樣的心理,白老太君不由得驚訝起來。
這才幾天,自己居然就對那個女孩子有了這樣的想法?
也許是因為她那么信誓旦旦的說能救自己的曾孫吧,白老太君心想,既然有求于這個女子,那她也只好暫時順著她一些。
她只好一邊趕緊派人去靈巖寺找朱九小姐回來,一邊不緊不慢的和秦氏打著太極。
車轱轆話說了一大堆,秦氏也逐漸焦躁起來。
“白老太君,我這次來和英國公府商議這件事是因為覺得此事還是妥善解決比較好,”她意有所指的說道,“結不成親也沒必要結仇,婚約這件事,只要有一方不接受,另一方就算抓著不放手,也沒有用。”
秦氏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但她的話并沒有她的神情那般讓人如沐春風。
“如若英國公府無論如何也不答應的話,段家也只好讓耆老們來評評理,告知他人了。”
意思就是,如果你不答應,就將退婚之事廣而告之。只要全徽州的人知道段二郎要和朱九小姐退婚,那這婚約也就不算數了。
白老太君的臉色變得嚴峻起來。
“而且,到了那般田地,以朱九小姐的名聲,被議論紛紛聲名受損的,想必大多是朱九小姐吧。”秦氏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倨傲。
白老太君的眼角一跳,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子不忿之意。
她原本也覺得這婚事現如今是朱九小姐高攀了,她抱著不放的姿態甚是難看。
但看著秦氏如此咄咄逼人的姿態,她又覺得實在是沒有道理。
對一個父母雙亡的女子,逼她到這種地步,這樣的姿態難道就不難看嗎?
白老太君明白秦氏說的話是有道理的,而且這就是現實,段二郎的優秀,導致民心無論如何都會倒向他這邊,朱九小姐只會被形容成死抓著他不放的無恥女子。
更何況段家肯定會推波助瀾,百般敗壞朱九小姐的名聲。
名聲對一個女子又多重要?對閨閣千金而言,甚至比性命還要重要。
白老太君正忍不住想要開口,突然門外傳來了女子清越的聲音——
“到那般田地,不知令郎還有沒有臉再去讀圣賢書。”
朱鸞大踏步從門外走來,一步跨過門檻,她的臉色很白,宛如沒有染墨的宣紙,但她背著光走來,流光之眸亮的驚人,竟給人刺目之感。
朱鸞一走進壽安堂,原本凝滯的空氣仿佛迅速流動起來,她站在那里身姿筆直,聲音如同她的目光一樣堅韌,“我之前應該有和你說過,要退婚讓段浩初來跟我談。”
看到這逼人的視線,秦氏無由從心底生出一絲退意。
“你這孩子,怎么和長輩說話呢?”白老太君吐出一口氣,淡淡訓斥道。隨即她發現,這個女孩子回來后,自己居然沒來由的松了一口氣,這新奇的感受又再次讓老人驚訝了一把。
“我家大郎日理萬機,沒空管這些事。”秦氏取回了心神,提高聲線說道。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讓二郎的長兄和你去談,也就只有你這般沒教養的女子才會說出這種話,”秦氏嘲弄道。
“是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朱鸞也不生氣,只是看著秦氏,目光悠遠,“所以要解除婚約,你也可以去找我的父母去談。”
“你!”秦氏聽到她的話,怔了怔才反應過來,不由得憤怒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