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奇要在雄州榷場聯系到一批來自燕云的商人,這是影響燕云時局的辦法之一,也是甘奇這回投資主要的回本辦法。
到得必要的時候,雄州這個有大路直通遼國的邊境城池,還有大用。比如收攏燕云流民等一些慈善的事情,為以后統治燕云打下民心基礎。
至于燕云的流民哪里來,這個問題也簡單,那就是戰爭。
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把匪寇麻牛給養起來,趁著冬天,不斷往臨榆山送裝備過去,不僅要送裝備,還得送些人過去,把麻牛手下的那些流寇牢牢掌控在手。必要的時候,甘奇甚至準備親自過去,比如攻城拔寨受挫的時候,甘奇就準備親自過去坐鎮了。
這么做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一定要讓燕云亂起來,一定要吸引大量的燕云軍隊去剿麻牛。麻牛還不能輕易就被剿滅了,還得打得有來有往,風生水起。若是能多打敗幾次遼國軍隊,那就更好不過了。
甘奇的計劃,已然慢慢完備。
但是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那就是如何讓朝廷答應對遼國動兵。
這最后一個問題才是最關鍵的問題,就算燕云亂成了一鍋粥,就算麻牛勢力越來越大,大宋不能起兵去攻,遼國終究還是會慢慢把這一切都平息下來。
但是如今這個朝廷,又怎么敢與遼國妄動刀兵呢?
安逸了幾十年,人人都看著眼前這一畝三分地,又有誰愿意去冒險?把整個國家拖入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泥潭里?
幾代人早已過去了,這個大宋朝開國時候的那種銳意進取早已沒有了。
甘奇要回一趟汴梁,好不容易把這一切都計劃好,而且還實施得差不多了,一旦開春是時候大亂起來了,抓不住這個機會,以后就再也沒有這種機會了。
所以甘奇必須回汴梁一趟,把這件事情解決了。
否則甘奇就只能自己跟遼國開戰了,甚至還會因為妄開戰端而獲罪。
把許多事情與狄青交代一下,也把雄州的知州以及兵馬都總管也交代了許多事情,甘奇出發回汴梁了。
從雄州回汴梁,很快,若是以最快的速度趕路,十幾天就可以回到汴梁。幾十年后的女真大金,也是以這個速度進逼汴梁城的,圍困大宋首都,抓走兩個皇帝。
這大宋朝,真的無險可守,一敗就是家國淪喪。所以,這個大宋朝,必須要拿回燕云十六州,如此才能真正安穩一些。
汴梁城,還是那個汴梁城,紅墻綠瓦,歌舞升平。
知道甘奇要回來了,許多人奔走相告、喜出望外,開春又要科舉了,又到了走門路的時候了。
甘奇,無疑是許多汴梁士子最容易接觸到了好門路,因為認識甘奇的人太多太多,就算不認識,面熟的也不少。
所以甘奇家的門檻,在甘奇還沒有到家的時候,就被許多人踩踏了無數次。
當甘奇真的回到汴梁的時候,還沒有入城,竟然在汴梁城北十余里,就看到了有迎接之人。
甘奇坐在馬上,還是一身戎裝未蛻,遠遠就看到了許多儒衫打扮的文人士子。
“遠處隊伍如此雄壯,定然是甘先生回來了。”
“定是甘先生無疑。”
“倒也不見大車架,遠遠看到后面,只有一些拉東西的車架,這是怎么回事?”
“頭前也不見甘先生打馬,甘先生莫非是未歸?”
這些士子一個個疑惑不解,顯然是沒有認出甘奇來。
直到得近前,才有人開口大喊:“頭前那個打馬的將軍,莫不是甘先生?”
“那個一身鐵甲的?”
“對,就是那人。”
“不是不是,甘先生……”
“是,那人就是甘先生,你們是沒有見過甘先生披甲上陣,我可是在邕州見過的,就是他。”
“還真是。”
“甘先生當真允文允武,世間難得之英才。”
“走走走,快快上前去迎!”
眾人到得近前,一個個行禮拜見。
“恭迎甘先生回京。”
“甘先生一路風塵,辛苦了。”
“甘先生為國操勞,實乃吾輩之楷模!”
甘奇看著面前這兩三百號士子,笑著拱手:“有勞諸位了,回京之后,再起大宴詩會,請諸位一敘。”
人心,可用。
就是這人心,甘奇也沒有想好到底該怎么用。
十里路回京,一路的奉承。
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見皇帝,家都沒有來得及回,就得趕緊去見皇帝,皇帝也在等著甘奇。
甘奇也要去把皇帝再忽悠一通,至少讓皇帝對于戰爭不那么排斥。
脫了戎裝,換成官袍,書房里的皇帝,看起來起色不太好。
也是這一年,自從趙曙登基以來,整個大宋朝到處發大水,黃河流域,淮河流域,長江流域,都在發大水。
京畿、宋、亳、陳、許、汝、蔡、唐、潁、曹、濮、濟、單、濠、泗、廬、壽、楚、杭、宣、洪、鄂、施、渝等州,光化軍、高郵軍,大水幾句把小半個大宋都淹了一遍。
趙曙也是個倒霉催的,剛一登基,就遇到這種事情,到處派人,到處賑災。
如果不是因為甘奇去了河北邊境,又去了遼國,甘奇這一年大概也就是圍著水災轉了。
好在甘奇這兩年給朝廷賺了不少錢,讓趙曙應對這些水災的時候還不算太捉襟見肘。
只是面前這個皇帝,此時看起來是又黑又瘦又沒有精神。隱隱看出了短命之相。
見到甘奇,趙曙倒是滿臉的笑意,寒暄許久,才開口說道:“快快與朕細說一番燕云之事。”
甘奇自然是娓娓道來,把燕云此時的情況說得是一清二楚,甚至還有一些夸大其詞。
趙曙便問道:“你是說這燕云當真要亂了?”
甘奇點著頭:“只待開春,必然大亂叢生,烽煙四起。”
“好,好,甘卿此番可算是立了大功,只要燕云能歸我大宋,定然給甘卿立那頭功,加官進爵,封妻蔭子。”甘奇這個消息,大概是趙曙這一年唯一聽到的一個好消息了。
但是甘奇在趙曙這番話中聽出了另外一個意思,難道趙曙真的認為只要燕云烽煙四起了,燕云的漢人就能把契丹人趕出燕云?然后燕云就自動回來了?
趙曙在這個問題上有些幼稚了。
甘奇開口說道:“陛下,燕云大亂,便正是千載難逢的時機。”
“對,如此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完成祖宗遺愿,實乃千載難逢之事。”趙曙人都站了起來,帶著激動。
甘奇卻皺了皺眉,又道:“陛下,就怕契丹兵強馬壯,燕云漢民,多是不通戰事的普通百姓,到頭來卻又被剿滅了下去。”
“這……”
“畢竟燕云之亂,對于契丹而言,只是一隅之亂,并非全國之亂,契丹北樞密院坐擁關外之地,還有廣闊草原,兵馬源源不斷而來,燕云之民,怕是難以招架。”甘奇不能讓趙曙有那僥幸之心。
“若是如此……那……可惜了可惜了……只求燕云之民,能奮起反抗,團結一心,共御外敵,定要把契丹人趕出燕云。”
趙曙這話,聽得甘奇心累。
甘奇唯有更直白說道:“陛下,若是燕云之民向我大宋求援,那該如何應對?”
趙曙聞言一愣,然后豪氣干云:“既是燕云故土,又是同胞之民,若是向大宋求援,必然有錢給錢,有糧給糧!”
甘奇聽得趙曙如此豪氣之語,頭一偏,越發心累,又道:“陛下,就怕不是錢糧之事啊。”
趙曙聽得懂這話,本是站著的身形,立馬又坐了下去,慢慢問道:“莫不是說要出兵去援?”
“唯有出兵去援,方能有那勝算。若是我大宋出兵,燕云之民,必然簞食壺漿以迎王師,那些起義之民,必然心受鼓舞,奮勇作戰。如此方能真正把契丹趕出燕云。”
“這……此事,還得再議,出兵燕云,且不說前有盟約在先,就算不理會盟約之事,遼人必然也會用背盟借口,與我大開兵事,如此兩國大開戰端,如此重大之事,不可輕易為之。”
說白了,趙曙就只想打代理人戰爭,不想親自下場比劃。只想那些燕云之民自己趕走契丹,不想把國運賭上與契丹一決高下。
趙曙之所以會有這種想法,便也是知道契丹人勢力并非燕云一地,一旦開戰,就算把契丹人趕出了燕云,契丹人還坐擁廣袤草原與東北關外之地,這一仗開打起來,那就是不死不休。再想有安寧之日,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
趙曙好端端的當著皇帝,忽然要去賭一場國運之戰。何必呢?
“陛下,燕云之地,祖宗遺愿也,更是家國之愿也。只要有了燕云,便有了真正的屏障,哪怕再開戰端,遼人必然也不得寸進。臣之想,便是該當機立斷,在燕云大亂之時,出兵燕云,一舉鼎定大局,從此與遼人隔山相望,以長城對峙,完成祖宗遺愿,奠定不世之功,從此陛下定可名留青史,成一代有為之君,受萬世敬仰。”甘奇能說服趙曙的,唯有青史留名。這也是趙曙想要的東西。
趙曙沉默了。
當了皇帝,還能有什么追求?追求的就是青史留名,追求的就是萬世敬仰。
但是這件事情,趙曙還是心虛,小聲問道:“道堅,若是得了燕云,契丹真的就打不破長城了嗎?”
甘奇很認真點頭:“只要有了燕云,就有了山脈與關口,契丹人必然再也威脅不了我大宋了。陛下試想,昔日契丹崛起之時,何等兵鋒?可曾打破了燕云?若不是石敬瑭把燕云拱手相讓,契丹便是永遠也不可能入得燕云,永遠都只能在草原關外之地。哪怕是春秋戰國之時,燕趙之國,又何曾被游牧打破過?到得大唐,山脈連綿之下,外族又豈能入寇?”
趙曙似乎有些動搖了,思慮了許久,卻還是說道:“從長計議,此事當從長計議,需把富卿,曾卿等人召來密談幾番,共同商討,朕也不敢亂做主張。”
說到這里了,甘奇也沒話再說了,這個皇帝還是沒有辦法,沒有那真正的溝壑在胸,還是安逸慣了。
“陛下,那臣明日再來覲見。”甘奇知道開戰之事,沒有那么簡單,還得慢慢來。
富弼,曾公亮,密談一番是必須的,還得甘奇去面對。富弼也是那比較保守的一派,他還兩次當過出使遼國的使者,不論歷史怎么記載富弼,但是重熙增幣就是富弼親手辦出來的事情,所謂重熙增幣,就是澶淵之盟后,宋對遼最大的一次妥協,遼國用兵來恐嚇宋國,然后宋就把以前約定好給遼國的歲幣給翻了一倍,求得和平。
這也就是二十多年前發生的事情,所以富弼這個人,是個問題。
但是曾公亮倒是一個比較進取之人,用強硬的態度處理過遼宋邊境的一些小爭端,歷史上也曾經在西北做過一些比較大膽的事情。
甘奇分析著如今朝堂上的兩個最大的大佬,曾公亮是潛在的盟友,富弼十有八九就會是那個政見上的敵人。
出得皇城,甘奇上車,走在回家的路上,也在想辦法,有時候事情得逼一下,逼朝廷就范,不能等。
這個朝廷就是欠逼,那么到底該怎么逼呢?
甘奇心生一計,又下了車,喊來甘霸耳語幾句,吩咐了一些事情。
甘霸立馬就去辦了起來。
京城懷遠驛,是鴻臚寺下的產業,鴻臚寺就是外交部,懷遠驛就是用來招待外國使者的地方。
但是遼國與眾不同,鴻臚寺特地在懷遠驛附近另外起了一座大宅子,專門招待遼國使者,大概就等于是遼國大使館。
遼使蕭扈此時正在大宋,大宋新皇登基,他受耶律洪基委派,特來慶賀。
隨蕭扈而來的契丹人,有一百多個。最近倒也正準備回去。
回去之前,這些契丹人也準備在汴梁帶一些遼國沒有的東西回去,有些是用來送禮送人的,有些是準備帶回去給家眷的。
所以這些契丹人正在滿汴梁城逛。
契丹武士,狼皮的帽子,鹿皮的靴子,腰間挎刀,很是威武,走在街上,所有的百姓都避而遠之,不敢近前。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這些契丹人在汴梁城,那當真是橫沖直撞無人敢惹。但凡有汴梁人與契丹人起了什么沖突,倒霉的都會是汴梁人。甚至連汴梁的官員,也對這些契丹人避而遠之。誰叫人家國家強盛,惹不起。
甘奇吩咐甘霸的事情,就是派出許多人手跟著這些契丹人。
甘奇準備做一些事情,把這個朝廷逼上一逼,逼得這個朝廷無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