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書又來了,這回連蕭扈都沒有來,就派人快馬送到了雄州。
國書這種東西,可能全天下也只有甘奇一個人敢留在手上不送到京城去。
遼國果然開始調動兵馬往雄州沿線來了。
雄州沿線,往西安肅軍,廣信軍,這些地方屬于后來的保定,其實保定這個地名,也是從打仗來的,就是保衛安定的意思。再往西走,就是保州境內。
雄州往東,便是保定軍,信安軍,中間夾著一個霸州,也就是后世的霸縣。這里的保定軍,很小,就是一個城池堡寨。
也就是說北宋的雄州附近,都是軍州,都是軍隊駐扎的地方,為了打仗而設立的行政區域。
哪怕是地名,都與打仗脫不干系,安,廣,保,雄,定……
這里,就是遼宋前線。遼宋有兩個主要前線,從雄州沿線在往西,就是大名鼎鼎的雁門關,無數遼宋的故事里面都有這個地名。雁門關那邊以太原為中心,河北這邊以真定府與河間府為中心。
這就是北宋面對遼國的整個防線。
雄州與遼國的交界就是巨馬河,也許稱之為拒馬河更合適,就是拒馬的,河對面是遼國歸義城,也是遼國的前進基地。
遼國的軍隊,已經就出現在河對岸了。按理說兩軍對壘的時候,占據城池來調動是最合理的。但是遼國軍隊卻不進城,反而多在河對岸來來去去,大概就是要讓宋人看到遼人軍隊的雄壯。
恐嚇,就得有個恐嚇的態勢。
甘奇也頻頻到河岸邊遠眺對面的遼軍,對面的遼軍,騎兵來去縱橫,步兵時不時也到河邊來露露臉,人數實在不少。
外行看個熱鬧,內行看個門道。
甘奇自然得問一問最內行的狄青:“狄相公覺得這些遼軍怎么樣?”
“皮室軍大不如前了,擴張得過于龐大,遠不如前。原先三萬精銳的時候,甲騎具裝,來去無敵手。而今這皮室已過三十萬,馬匹都配不齊,更別說鐵甲了,此軍,倒是不如西夏鐵鷂子。”狄青答著。
皮室軍是遼國最精銳的部隊,最初的時候只有三萬人,就是重騎兵。后來擴張了無數次,達到了三十萬之多,也就不談最精銳了,反倒變成了一個泛稱,就好像北宋的軍隊叫作禁軍一樣。
西夏鐵鷂子卻還一直保持著傳統,最初不過三千人,重甲騎兵。如今人數也差不多,依舊精銳非常。
甘奇點著頭,明白狄青的意思,又問:“那遼軍戰力應當也是一般。”
狄青沒有反駁,而是說道:“燕云遼軍,想來也腐朽得緊,與我禁軍差不離。不過若是從臨潢府那邊調兵馬過來,那就不一樣了。且看著,若是有那等甲胄一般,卻都是胡虜打扮的軍隊,就得鄭重了。”
上京臨潢府,還保持了不少真正契丹人的軍隊,也有一些草原人的軍隊。
甘奇微微皺眉,輕聲說道:“得派人過去打探一下敵軍數量。”
“此事不難。派些探子過去盯著就是,如今還早,得兩個月之后,才能真正知道遼人此番調集了多少人馬。”
打探消息這件事情,對于遼宋來說,還真不難。兩邊都是漢人聚居之地,互相打探消息都是很簡單的事情。
身旁的趙滋卻開了口:“照我說啊,若真要是兩國開戰,此時咱們就突襲過去,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占得幾個城池再說。可惜了,不過又是演演武而已……”
如果真是兩國要開戰,此時出擊是最好不過的,遼人也不進城,都在城外來來去去的,人數還不多,是最好不過的時機。
但是趙滋顯然也知道打不起來,都是耍把戲。
知州張利一聽得趙滋之言,連忙說道:“以和為貴,以和為貴啊!”
甘奇聞言笑了笑,說道:“對,以和為貴。”
看完敵陣,甘奇打馬回了州衙。
狄青來見,他心中有些疑惑,想問問清楚。
開頭第一句就是:“道堅莫不是真想開戰?”
四下無人,甘奇此時也不必再與狄青藏著掖著了,點頭答道:“嗯,我想把燕云十六州收回來。”
狄青眼中精光泛起,卻又道:“若是這么對峙下去,待得遼人調兵遣將而來,必然不少于十萬,怕是難勝。”
顯然狄青也與趙滋一樣,對于戰陣是有想法的,若果真要打,現在就該突然襲擊而去。這才是正確的兵法之道。
“不著急,只待他們集結兵馬,勞師動眾的,開戰之前,我自有辦法再讓他們把兵馬又調走。”甘奇如此說道。
狄青心中一驚,問道:“道堅是下了多大一盤棋?”
“很大,大到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甘奇自信一語。
“你真有把握讓遼人勞師動眾調兵遣將而來,再又勞師動眾調兵遣將而去?”狄青有一點點懷疑。
“遼人不想打,遼人更知道我大宋也不想打,他們沒有防備,我大宋也沒有防備。他們要演武恐嚇,那就讓他們恐嚇,至于如何調動他們,我早有定計。”甘奇已經說得比較直白了,誰都不想打,誰都料不到。
遼國沒有防備,那就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了。
狄青思慮了片刻,又道:“若是道堅真想打,那還得示敵以弱,以使遼人全無防備才好。”
“狄樞密言之有理,再有遼使,當示弱一番。”姜還是老的辣,是得示弱了。不能讓遼人白白調兵遣將了。
狄青聽得甘奇之語,大概是知道甘奇心中謀劃頗多,也松了一口氣:“你心中有思慮便好,練兵之事,我自幫你做得妥妥當當,新兵練就,軍械俱全,只需一戰勝之,兵馬便可堪用。”
練兵之道,練得再好也只是練,還得真真正正打一場,打一場勝仗,才能真正給這些軍漢建立起自信心,才能真正堪用。
狄青的意思也簡單,就是開戰之時,一定要打一個勝仗,否則辛辛苦苦練的兩萬五千人馬,就白練了。第一戰如果敗了,這支狄青辛辛苦苦練出來的兵馬,也就廢了。
甘奇認認真真點頭:“狄相公放心,第一戰必勝。”
“好,那老夫就不多言了,想你心中自有計較。”狄青把自己該說的話語都說了,甘奇也聽進去了,沒有什么比這種感覺更讓人舒服的。
狄青這一輩子經驗十足,只要指揮者能聽進他的話語,戰爭就穩了一半,若是再給他臨陣指揮的權力,那就十拿九穩了。
一旦指揮者自以為是不聽他老狄青的,那問題就大了。
滄州海邊的船隊,越來越多,越來越忙,運送著從泉州而來的鐵器軍械,帶著甘奇給的錢回泉州去。
備戰之事,甘奇是拼了,拼盡身家也在所不惜。海上拼命運,往真定府與河間府去,所有的鐵匠鋪就接到了訂單,不是官府的,而是甘奇的。周侗與甘霸早已忙得腳不沾地,還有一眾汴梁帶出來的人,每天押送著錢到處去送。
甘奇是想盡一切辦法氪金,就怕時間太短,錢花不出去。
燕山山脈的東邊余脈之中,山林之內,狄詠已經潛伏了幾個月,最近一段時間,麻牛麾下的人手是越聚越多,從幾百人到幾千人,如今已然快要破萬。若不是燕云官府在各處要道封鎖,麻牛麾下只怕早已聚得幾萬人。
能這么快聚集人手,一來是麻牛這回的聲名鵲起,許多為了活命動手搶劫的人都以麻牛馬首是瞻,盡量趕來與麻牛匯合。還有許多作奸犯科的,殺人放火被官府通緝的,甚至還有一些江湖綠林,更是趨之若鶩而來。
因為麻牛有錢有糧,甚至還有精良的兵器甲胄。
至于麻牛哪里來的錢,哪里來的糧,哪里來的兵器甲胄,大多數人只以為是麻牛當初在燕京城里干的那票太大,發了大財。
真正了解的人才知道,那一票還真沒多大,而且干完就跑路了,能帶走的糧食并不多。發財遠遠談不上。還是山脈盡頭的海岸邊,經常夜里會有大船來,那才是麻牛的金主。
甚至隱隱有些人也知道,麻牛的金主就在身邊,山寨里那位狄公子,才是麻牛真正倚仗的人。如今寨子里的人都稱呼狄公子為軍師,麻寨主對這個軍師也是敬重有加。
山寨里有一個聚義堂,時不時會議事,有時候是大議事,許多好漢頭領的都會去議事,麻牛麻寨主會頒布一些什么規矩之類的,白紙黑字的東西,這玩意一看就不是麻寨主能寫得出來的,不過倒也沒人敢反對,麻寨主仗義是仗義,也舍得給錢,但是真要殺起人來,那也是毫不含糊的。
有時候是小議事,小議事就沒有幾個人來,主要是麻寨主帶著一些心腹與狄軍師議事。
今日就是小議事,狄軍師開口說道:“此番人手這么多,養起來也費盡了,該咱們自己想點辦法了。”
麻牛聞言倒是高興不已:“我早就等著軍師這話的,咱們這么多兄弟,不去做點什么,光靠接濟,什么時候是個頭?弟兄們每天光吃飯喝酒了,也沒活干,早晚得生出事端。軍師可有什么妙計?”
狄軍師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了一副輿圖,也就是地圖,把眾人看得一愣。
麻牛還笑道:“還是軍師有本事,竟然連輿圖都弄得到。”
狄青笑笑,指了指:“劫掠鄉里的事情,咱們不做,老百姓也沒什么好劫的。”
“軍師是說……要去打城池?”
“對,打城池。”狄軍師已經把輿圖攤開了。
“城池可沒有那么好打的,軍師可想好了?”麻牛還有些擔憂。
“營州,咱們先不去,那里是州城,咱們先打安喜縣城,安喜縣城里面,軍將不過千余,聽聞最近朝廷還到處調兵遣將去了南方,想來安喜縣城之內,此時怕不過三五百號老弱了,咱們就把安喜縣城打破了,把城內的官府與大戶全部劫了。”狄軍師安排著。
麻寨主依舊擔憂:“怕就怕灤州的大軍來馳援,那邊可還有重兵防備著咱們。”
“之前那里倒還是有一兩萬從燕京來的大軍,如今怕也只有幾千人了,不必擔憂,咱們速戰速決,進城就搶,搶完就走。”
“就是那高墻不好打,咱們也沒有打過這樣的城池,高墻上不去,到時候怕……”
“時候還早,雪停了才是動手的時候,這段時間我會親自操練人馬,主要針對高墻作戰,先造高梯,再練幾百射手,到時候我將親自披甲爬墻,身先士卒,弟兄們跟著我,破城不在話下。”狄軍師很有信心。打仗這種東西,他是擅長的,只是這些烏合之眾不太擅長。
還得狄軍師親自操練一下,至少有個隊列,有個配合。有人爬高墻,有人得在城下“火力掩護”。
“射手不難,有許多弟兄本就是獵虎出身,還有一些綠林的弟兄也習過射術,只是弟兄們的弓弩太差了些,射些獐鹿不難,射那有甲的軍漢怕是……”
“既然有射手,弓弩自然也會有。倒是這隨我爬墻的弟兄們,得精挑細選一下,還得重金賞賜一番。”
“軍師放心,軍師都要身先士卒了,那兄弟我自然也不落人后,我也隨軍師去爬墻。”麻牛倒是有幾分悍勇,不然也不敢糾集人手在汴梁城里放火搶糧。
還得狄軍師親自操練一下,至少有個隊列,有個配合。有人爬高墻,有人得在城下“火力掩護”。
“射手不難,有許多弟兄本就是獵虎出身,還有一些綠林的弟兄也習過射術,只是弟兄們的弓弩太差了些,射些獐鹿不難,射那有甲的軍漢怕是……”
“既然有射手,弓弩自然也會有。倒是這隨我爬墻的弟兄們,得精挑細選一下,還得重金賞賜一番。”
“軍師放心,軍師都要身先士卒了,那兄弟我自然也不落人后,我也隨軍師去爬墻。”麻牛倒是有幾分悍勇,不然也不敢糾集人手在汴梁城里放火搶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