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復心中暗自不爽,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絲毫,淡淡道,“宴請就不必了,若有閑暇,我倒是想跟林兄弟促膝長談,好好敘敘舊。”
林平之訕訕一笑,“只要公子開口,平之隨叫隨到。”
這話說出來,可就有幾分諂媚討好的意思了,周圍華山派弟子均是暗暗皺眉,心想這林師弟平日里孤高冷傲,極不合群,今日怎會討好慕容復?
慕容復目光微閃,原本林平之是一個不錯的人選,又曾掛名在血影殿下,十分容易掌控,可現在因為岳靈珊的事,慕容復心頭大為不爽,下意識的不想用他。
可整個五岳劍派中,慕容復熟悉的人寥寥無幾,除了儀琳、林平之外,他實在想不出還能扶持誰來當這個傀儡,如果早幾天知道這事,他倒是有把握策反收復幾枚暗器,但現在卻沒有那個機會。
就在慕容復猶豫不決之時,人群中陡然傳來一陣騷動,便聽到有人喊道,“左掌門來了”,“岳先生出來了”。
慕容復抬眼望去,只見禪院正廳中走出來幾人,為首的正是左冷禪和岳不群,身后跟著兩個身穿道袍的老者,一個樣貌頗美的中年婦女,還有一個中年文士。
左冷禪一身土黃披風,身材魁梧,濃眉大眼,頦下續有短須,面容不怒自威,與旁邊儒雅隨和的岳不群形成鮮明對比,這二人聯袂而來,齊肩并進,似乎誰也不甘落在對方后面。
慕容復目光在幾人身上一掃而過,那兩個作道士打扮的老者應該是泰山派玉音子和玉磬子,中年文士是衡山派的代掌門魯連英,中年美婦自不必說,正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寧中則。
幾人腳步匆匆,徑直穿過人群,直接來到慕容復身前不遠處站定,左冷禪抱拳道,“不知慕容公子駕臨,鄙派有失遠迎,還望公子海涵。”
岳不群謙恭一禮,“聽人說公子到此,岳某還有些不信,沒想到竟是真的,許久不見,慕容公子風采依舊啊。”
二人一番動作,院中眾人神色各異,有人疑惑,有人恍然,覺得理當如此,也有人覺得這兩位五岳劍派中舉重若輕的人物,竟然對一個江湖后輩如此客氣,未免有些失了骨氣。
慕容復對眼前幾人的出現并不意外,嵩山派弟子得知慕容復身份后,肯定要第一時間報給左冷禪,不過他倒是沒想到,這二人竟然這么能忍,明明心里恨極了他,臉上還一副笑臉相迎的樣子。
要知道此前在少室山上,慕容復卻是對左冷禪下了死手的,這要死了也就罷了,活下來可就是不死不休的大仇,而岳不群就更不用說了,每次遇到慕容復都會倒霉,上次在縹緲峰靈鷲宮還被他敲詐了數百萬兩白銀,以致于偌大一個華山派到現在都還沒緩過來,窮得叮當響。
慕容復心中好笑,頗為享受這種感覺,表面上拱手還禮,“二位掌門客氣了,本公子不請自來,還盼主人家不要見怪啊,當然,就算見怪也沒用,我相信二位肯定不會說出來的。”
此言一出,嵩山派和華山派弟子皆是怒目相向,至于那些五派外的人則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左冷禪嘴角輕輕抽搐,不著痕跡的吸了口氣,“哈哈,慕容公子玩笑了,以公子的武功,天下大可去得,這嵩山又不是什么龍潭虎穴,自然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了。”
話語中已略帶譏諷之意。
相比之下,岳不群就淡定多了,臉上一副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表情,淡然道,“左兄此言差矣,慕容公子武功絕頂天下不假,難道換一個武功低微之人來這嵩山作客,左兄還要將人驅趕下山不成?”
左冷禪心中暗罵一聲偽君子,好人都叫你做了,反而要倒打我一耙,忍著沒有發作,嘴中說道,“不管怎么樣,慕容公子遠來是客,今日又是我五岳劍派的大日子,左某在此特邀慕容公子與少林寺玄澄大師、武當派沖虛道長,一起作為上賓觀禮。”
“哦?”慕容復聞言一愣,“玄澄大師和沖虛道長也在此地?”
說話間四處掃了幾眼,卻沒找到這二人的身影。
左冷禪笑了笑,“這二位前輩只是答應左某的邀請,現在應該還在路上。”
慕容復目光微閃,微微點頭,“既然左掌門盛情相邀,本公子就不客氣了。”
聞得此言,左冷禪與岳不群懼是松了口氣,慕容復武功深不可測,能不摻和五岳劍派的事自然是最好的結果。
“嘿嘿,想用一個觀禮賓客的名頭拴住本公子,想得美……”慕容復心中冷笑。
“如此甚好,還請公子到廳中敘話。”左冷禪順勢邀請道。
慕容復搖了搖頭,指著林平之說道,“你們去吧,我與這位林兄弟有些交情,許久不見倒是該先跟他敘敘舊。”
眾人聞言皆是一愣,左冷禪登時心中大凜,難道這慕容復是華山派請來的援手?
而岳不群也疑惑的瞥了林平之一眼,心念快速轉動起來,可任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這個性格孤僻甚至有些自閉的弟子會跟慕容復有交情。
身處眾人目光中心的林平之更是頭皮發麻,別人都說師父岳不群是真正的君子,他卻是清楚岳不群有多嫉賢妒能,當年大師兄令狐沖就是在劍宗門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以致于被逐出山門,現在慕容復當眾說出這樣的話來,還不知道這個師父會不會生出什么想法。
左冷禪看了看林平之,試探道,“原來林師侄還是慕容公子的舊友,這可是三生有幸,羨煞旁人啊。”
岳不群心中奇怪,臉上不動聲色,“平之,慕容公子有心提點于你,你要多聽他教誨,明白嗎?”
林平之恭敬稱是。
左冷禪身后的幾人,除了寧中則外均是頗為不悅,但左冷禪都不發話,他們也不好多說什么。
幾位當家掌門走后,院中眾人也將注意力從慕容復身上轉移,不多時,院中又是一片喧囂吵鬧。
慕容復看了林平之一眼,朝院門外走去,林平之立即會意,跟在他身后,反正先前已經當著岳不群的面說出來了,倒也沒什么好避諱的。
他一走,原本從慕容復出現就一直低聳著腦袋的岳靈珊也跟了過去。
出了禪院,慕容復周身陡然散發出一陣異樣波動,緊接著空間泛起漣漪,連帶著三尺之外的林平之身形驟然加速,瞬息間便已躍出十數丈距離,再一眨眼,兩個人都不見了。
緊隨而來的岳靈珊,以及被安排監視慕容復的兩個嵩山弟子,均是目瞪口呆,驚駭莫名。
距離峻極禪院幾十丈的一處山峰,慕容復負手而立,林平之恭恭敬敬的站在其后,“公子帶我到此,可是有什么吩咐?”
先前在眾人面前,他還能保持風度,不卑不亢,可此時卻是一副十分卑微的模樣,前后差別之大幾可說判若兩人。
“吩咐倒是沒有,你將俠客島回來之后的事給我說說,怎么掌門之位又還回去了?”慕容復淡淡開口道。
當初林平之能代表華山派前往俠客島,那說明掌門之位一定是傳給林平之了,這可做不得假,否則張三李四必定會找岳不群算賬,但如今岳不群似乎又當回了掌門。
林平之聞言苦笑一聲,緩緩解釋起來,“其實公子應該知道,當初師父之所以會將掌門之位傳給我,只不過為了擋災而已,后來……”
原來去年賞善罰惡令重現江湖,岳不群得知華山派也在邀請之列后,便立即著手布下諸多準備,親傳弟子頂缸也是其中之一,但礙于名聲,他并沒有直接傳位,而是十分委婉的暗示林平之。
林平之雖然對這個師父頗不信任,可救命授藝之恩做不得假,故而生出了代他一死以全師恩的想法,便當著眾多弟子的面“苦苦哀求”岳不群傳位于他,由他上那俠客島去。
岳不群在“師徒之情”與“振興華山的大義”之間一番糾結之后,“忍痛”傳位林平之,這才有了林平之出現在俠客島一幕。而林平之一走,華山派不可一日無主,眾弟子跪請岳不群重新執掌華山,岳不群就這樣堂而皇之再次當上華山掌門。
慕容復聽后十分無語的撇撇嘴,雖然早就知道林平之這個替罪羔羊不可能那么順利的坐穩華山掌門,但也沒想到他這么沒用,回來后也不爭一爭,就這樣默認岳不群霸著掌門之位。
事實上林平之安然返回是所有人都沒有意料到的,兩個掌門同時出現自然是尷尬不已,但岳不群在華山派根基深厚,尤其是說爭就爭的。
“后來呢?岳不群總不能什么好處都不給你吧?”慕容復問道。
林平之沒由來的臉色一僵,吞吞吐吐的說道,“師父覺得愧對于我,便將師姐……許配于我,在來嵩山之前……剛剛成親。”
提起此事,慕容復氣不打一處來,卻又不好發作,難道說你那師姐是我先看上的?
林平之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一咬牙便說道,“其實……其實我跟師姐還沒……沒圓房,如果……如果……”
如果什么,他沒有說出口,或者說是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