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桑道人有點慚愧,“看來公子的擔心不無道理,就連老道也管不住這張嘴,遑論其他人……”
慕容復一副“你知道就好”的表情,將話題扯了回來,“天地會那邊你不用擔心,胡總舵主是個明事理的人,他知道該怎么做。”
心里卻盤算著是不是趁此機會將天地會一干人等全都收拾掉。
木桑道人沉吟片刻,忽的目光一閃,“還有一個人,就是昨晚那個兇手,你不會指望他替我們保守秘密吧?”
“哦?”慕容復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長的意思是,讓我去殺了他?”
木桑道人訕訕一笑,“眼下除了公子出手,似乎也沒人能辦到此事了。”
他沒有想過霧影千藏已經死了,因為昨晚現場并沒有找到多余的尸體,加上那人能跟慕容復斗得旗鼓相當,定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殺掉的,所以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都覺得兇手一定是逃走了。
“你倒打的好算盤!”慕容復這才反應過來,老頭一直不提此事,就是想等他先答應下來,再不得不出手殺人滅口,好替袁承志報仇。
不過霧影千藏已經死了,倒不需要再為此煩心,念頭轉動,他傳音說道,“那人不用擔心,他已經永遠不可能再開口了。”
木桑道人神情一震,“此言當真?”
慕容復點點頭,這件事本來不想說的,但現在似乎不說不行了,“千真萬確,此人已不在世上。”
“那此人的尸體現在何處?”木桑道人猶有些不信,畢竟沒親眼見到尸體。
慕容復皺了皺眉,不悅道,“咱們現在同坐一條船,我有什么必要騙你?”
“倒也是……”木桑道人喃喃一句,就現在的情況來說,慕容復應該比他更著急殺人滅口才對。
一念及此,他立時大喜過望,這可真是自昨夜以來聽到的最好的一個消息了,當即起身鞠了一躬,略有幾分哽咽的說道,“老道在此替承志、替金蛇營上下感謝公子大恩。”
慕容復坦然受了這一禮,微笑道,“此事道長自己知道就好,還望代為守口,不要讓第三人知曉,我還要利用此人做些文章。”
先前幾句話他都是傳音所說,惹得旁邊梅劍頗為好奇,但也沒有多嘴詢問什么。
木桑道人怔了怔,默然點頭,不管怎樣,袁承志的仇算報了一半,這點要求他自然不會拒絕,“既然公子有所打算,貧道自不會壞事,不過關于你我所謀之事,有兩個問題卻需要公子自己解決。”
慕容復以為他還要提什么條件,一下變得警惕起來,并目露警告之色:老頭你可別得寸進尺啊!
但木桑道人視若無睹,眼睛里反倒露出些許狡黠,“這其一,青青那邊恐怕需要公子自己去說服,她現在情緒不大穩定,是否會同意你我的計劃猶未可知。”
慕容復面色微緩,仔細一想突然有點頭疼起來,若說金蛇營所有高層中,誰最不想坐那個位子,非溫青青莫屬,以她跟袁承志的深厚情誼,這種時候要她去假扮袁承志,往后還要讓她做新首領,并暗中為慕容家服務,她還真未必會答應。
思緒片刻,暫時將這個問題拋到腦后,又問道,“那另一個問題呢?”
木桑道人神色莫名的看了他一眼,“也跟青青有關,若想將來青青能夠順利坐上新首領的寶座,有些事恐怕就不宜傳揚出去了。”
慕容復先是一愣,猛地想起什么,臉色一下變得難看起來,袁承志沒有子嗣,想讓溫青青順利上位,她“袁夫人”的身份就必須保留了,什么公布假成親,那是想也別想之事。
“我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慕容復喃喃一句,苦笑不已。
隨后二人又商量了一些具體事宜,約莫半個時辰后,木桑道人告辭離開。
慕容復仔細思索了一會兒,覺得沒什么遺漏之處,這才微松一口氣,正想起身去找方怡,靈覺一動,忽然察覺到什么,無奈的嘆了口氣,“雙兒啊,你什么時候也變得不聽話了。”
“相公!”一聲柔弱的呼喚,雙兒垂著頭走了進來,原來她送方怡離開后又悄悄折返,還刻意斂去了氣息,以致慕容復無心之下,倒沒有發現她。
“對不起,雙兒不是故意的。”雙兒走到近前,低聲說了一句,馬上又問道,“相公,袁大王真的死了嗎?”
慕容復才發現小姑娘臉色不太好,一副凄然的模樣,不由心頭一軟,責怪的話咽了回去,點點頭說道,“是真的,就在昨晚,有刺客前來行刺,袁承志不幸遇難了。”
雙兒一聽,登時淚光閃爍,泫然欲泣。
慕容復一時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把小丫頭摟了過來,輕輕撫著她的背,“雙兒這是怎么了?死的是別人家相公,又不是你相公,你哭什么?”
“相公不許胡說。”雙兒輕輕錘了他一下,又難過的說道,“我只是覺得像袁大王這么一個義薄云天的大英雄,大豪杰,突然就這么死了,未免……”
話說一半,她似是聯想到什么,臉色陡然一白,“不會……不會是相公干的吧?”
慕容復聞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好氣又好笑的捏了捏她的小臉,“怎么說話呢,那是吳三桂派來的刺客,跟相公有什么關系,你看我像濫殺無辜的殺人狂魔么?”
雙兒也覺得自己想多了,不好意思的吐了吐香舌,“才不是呢,相公是天底下最大的好人。”
“那你還懷疑我。”
“對不起嘛,雙兒知道錯了,唉,老天爺也太不長眼了,那么多壞人都不死,偏偏要讓好人死。”
“嗯?雙兒你這是咒我死啊。”
“哪有!”
“你剛剛還說我是好人,轉眼又說老天爺要讓好人死,這不是咒我是什么?”
“那人家說錯了還不行嘛,老天爺最好了,肯定會讓相公活個千年萬年的!”
“好啊,居然敢說相公是王八,看我怎么收拾你!”
“相公不要!”
一陣抓抓摸摸后,總算成功轉移了雙兒的注意力,她心情也漸漸好轉了幾分,慕容復話鋒一轉,問起正事,“對了雙兒,你怎么會跟方怡一起回來?我讓你辦的事辦得怎么樣了?”
雙兒輕輕喘了幾口氣,整理了下衣衫,認真答道,“相公,你讓我北上遼東,探查東瀛人的動向,我就想到了神龍島,本想先到那里一趟,沒想到半途恰巧遇到了方姑娘,又恰巧她知道一些東瀛的情況,并有重要情報要盡快送給相公,我便先帶她過來了。”
聽得這話慕容復有些意外,“她怎會知道東瀛的情況?”
雙兒咯咯一笑,“相公還不知道吧,方姑娘和那位蘇島主本事可大著哩,已經把生意做到東瀛去了!”
慕容復一聽更是驚訝之極,“什么,蘇荃這么大能耐?快說說,都查到什么了?”
雙兒卻是搖頭,“相公,雙兒只是跑跑腿,這么大件功勞,你不應該讓方姑娘親自向你匯報嗎?”
慕容復一想也是,俯身親了口這個事事為別人著想的可人兒,“那你去請怡兒過來。”
“遵命!”
雙兒走后,慕容復掏出那封方怡帶來的信,細細看了起來,信的確不是蘇荃寫的,而是施瑯的親筆信,先前他只是粗略的看了幾眼,沒來得及細看,信的內容倒很簡單,就一句話,神龍軍大勝,攻克了鄭家。
這個消息對于慕容復來說,無異于雪中送炭,既讓他心里的一塊大石落地,也為他接下來的戰略變更提供了底氣。
信的后半部分詳細介紹了攻克鄭家的全過程,原來大約在兩三個月前,施瑯退兵之后,決定另辟蹊徑,暗中派人陰潛島上,聯系到昔日舊部,定計挑撥離間鄭克爽與鄭家大公子乃至與天地會陳近南的關系。
其實這事都不用挑撥,鄭克爽本就是目光短淺、心胸狹隘之輩,早就對大哥鄭克臧和陳近南非常不爽了,又有一個小人馮錫范經常在耳邊出餿主意,鬧翻是早晚的事。
當然,施瑯的計劃不止于此,挑撥離間只是第一步,等火候差不多了,他馬上派人聯系鄭克爽,聲稱只為報仇而來,只要鄭家能將昔日迫害過他的那些人交出去,他便止息干戈,永不再犯。
施瑯料定鄭克爽會答應此事,因為跟他有仇的人現在大多都投入了鄭家大公子的麾下,這對鄭克爽來說絕對是一件一舉兩得的“大好事”。
果然,鄭克爽沒叫他失望,沒多久便將兩個軍中將領捆了送去給他。
施瑯大喜過望,正想實施下一步計劃,將鄭克爽暗害自家將領的消息散播出去,并讓兩個將領現身說法,使臺灣守軍與鄭家徹底離心離德,但有時候驚喜總是來得那么突然!
施瑯沒想到的是,他的承諾成了促使鄭克爽下決心搞死大哥鄭克臧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快他就接到密報,說鄭克爽與馮錫范陰謀誘殺了天地會北方總舵主陳近南及其部分心腹手下,這簡直就是天賜良機,最讓他頭疼的天地會精銳也不再是問題。
就這樣,施瑯果斷率軍出擊,并在陣前展現了“鄭家無道”的種種證據,直接瓦解了臺灣守軍和天地會精銳的軍心,一舉攻破壁壘,登上了寶島,隨后又花了一個月時間徹底掃清鄭家余部。
“膿包乎,不可量其何等之愚也!”施瑯在信中如此寫道。
慕容復深有同感的點點頭,有時候真沒法想象一個膿包究竟能膿包到何等程度。
信的后面比較含蓄的寫了一些歌功頌德的內容,并表示“此為眾軍之功”,讓慕容復盡快派人去接管寶島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