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坑之上,這場生死搏斗發生的時候,地下的林朔和苗雪萍兩人,正好弄暈了馬逸仙,正在往外走。
氣味飄下來了,動靜也傳下來了。
林朔趕到天坑底下一抬頭,發現天坑頂部探著一個腦袋。
那張老臉雖然隔得老遠,林朔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那是自己的二徒弟,周令時。
“上面什么情況?”林朔問道。
“來了一個人。”周令時在上面扯著嗓子喊,“看樣子是想偷襲咱們,已經被苗成云干掉了。”
周令時說完這句話,腦袋就縮了回去,過了一小會兒,天坑上面探出了兩顆腦袋。
一個活的,一個死的。
活著的腦袋,還是周令時的。
那個死了的,林朔一眼沒認出來,身邊的賀永昌則“啊”了一聲。
林朔看了看身邊的賀家家主:“認識?”
“這是賀永瑞,賀永年的二哥,也是我的堂兄。”賀永昌說道,“之前我跟您提過,我這個家主之位,還是他讓給我的。”
“他跑過來偷襲上面這三個人,是什么意思?”林朔問道。
“不是很清楚。”賀永昌搖了搖頭。
“這還不清楚嗎?在我看來這是很明白的事情。”苗雪萍在一旁說道,“你們賀家曾在六年前派出過五個傳承獵人,協助樂山上昆侖山,最后與樂山一同戰死在山上。
有這份香火情在,按理說賀家獵場的事兒只要不釀成大禍,林朔都會抬一手。
事實上,林朔也確實網開一面,否則干兒子你現在就不可能是獵門九魁首之一。
可在賀永瑞他們眼里,這事兒不是這個味道。
賀永豐、賀永瑞、賀永年他們兄弟仨,是賀家上代家主一脈的,這是如今賀家的主脈長房。
你賀永昌,是你們賀家的主脈二房。
六年前那支賀家隊伍,是由你爹率領的主脈二房獵人。
所以這份香火情,最后落在你賀永昌身上,賀永瑞他們就差著一層。”
說到這里,苗雪萍拍了拍賀永昌的肩膀:“你這傻大個兒,也不知是大智若愚還是歪打正著,總之抓住了這個機會。
原本賀家這局面明明是個死局,卻被你給盤活了。
把家主讓給你,這在賀永瑞眼里本是一招妙棋,推你出去當替死鬼。
可現在,你跟林朔走得這么近,人嘴兩張皮說什么都有理,他就會感覺自己會成為棄子。
所以這人哪,就怕瞎琢磨,越琢磨越瞎。”
“確實。”林朔點點頭,“看在永昌的面子上,我已經打算把這事揭過了。他賀永瑞只要老實點,啥事沒有。結果這人偏偏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說完這句話,林朔想起什么來,抬頭問道:“苗成云怎么樣了?他少了只手都能把一個九寸六境的賀永瑞拿下,怎么不見他出來得瑟得瑟?”
上面的周令時擺了擺手:“苗公子得瑟不了了,整條胳膊被人扯斷了,這會兒昏死過去了。苗姨娘要不您上來一趟吧,我看就我師兄這急救的手藝,苗公子九條命都不夠他折騰的。”
“姨娘,您辛苦。”林朔沖旁邊說道。
苗雪萍點點頭,隨后整個人騰空而起,緩緩扶搖直上。
苗家女獵人這衣袂飄飛的神姿,賀永昌仰著脖子看著,整個人有些怔怔出神。
他倒不是說對自己干娘這騰空飛縱之術太過驚奇,畢竟苗家借物九境大圓滿,有這個能耐不稀奇。
作為一個老牌九寸家族的家主,苗家的傳承底細,賀永昌還是了解的。
苗家借物九境傳承,是以煉神念力為內核,陽八卦借物為手段。
八卦有陰陽,陽八卦為“乾、坤、艮、坎、巽、震、離、兌”,陰八卦為“開、休、生、傷、杜、景、驚、死”。
其中陽八卦借物,陰八卦修力。
當年苗天功和苗光啟的修行路線之爭,其實爭議的核心,就是要不要保留陰八卦修力傳承。
苗天功主張砍掉陰八卦,簡化苗家傳承,將煉神作為陽八卦的內核。
苗光啟則認為需要保留陰八卦,同時煉神要完善體系,既要做陽八卦的內核,也要有獨立的運用手段。
而苗雪萍的修行路子,就按照家兄苗天功的宗旨,九境借物,其實就是陽八卦的“乾、坤、艮、坎、巽、震、離、兌”。
陽八卦的這八個卦象,分別對應八種自然現象,那就是“天、地、山、水、風、雷、火、澤”。
苗雪萍現在騰空而上,其實就是巽掛御風之術。
苗家的歷史在獵門中僅次于云家。他們家的這套借物手段,是目前獵門除了曹家之外,其他所有家族借物修行的主要參考。
其他精通借物手段的獵人,要么脫胎于苗家陽八卦,要么遵循曹家機關秘術的原理,要么兩樣都來,離不開這兩個范疇。
而苗家的陰八卦修力傳承,如今也就苗光啟這一脈還在流傳。
在天坑之上,將賀永昌的堂兄賀永瑞打死的苗成云,修得就是這套陰八卦,這套傳承也叫奇門遁甲。
賀永昌如今有些魂不守舍,不是為了苗雪萍的陽八卦借物手段,而是因為自己堂兄的死。
盡管他早知道此人居心不良,可這位堂兄真的死在面前,賀永昌心里多少還是有些感觸。
賀永瑞在兩年前給了自己一條死路,自己走活了。
而自己現在給了賀永瑞一條活路,賀永瑞卻走死了。
這正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賀永昌抬著頭想著心事,林朔在旁邊沒再說話,而是遞過一根煙來,碰了碰賀永昌的胳膊。
賀永昌被驚醒,連忙道謝接過。
獵門兩位魁首于是就這么一起站著,默默地抽著煙。
兩人彼此信任,很多事情也心知肚明,于是很多話也就不用說出來。
一根煙抽完,林朔問道:“賀永豐現在在哪兒?”
“按理說應該在賀家莊。”賀永昌說道,“請總魁首放心,永豐大哥我是了解的,這人雖然修行天賦在三兄弟中最差,可宅心仁厚,就算被賀永瑞一時蠱惑,也最多是默許,他自己絕不會插手。”
林朔點點頭:“這賀永瑞輸的真不冤枉。他們三兄弟的性子,早被你賀永昌看透了。而你賀永昌到底是什么人,我看這賀永瑞還不是很清楚。”
賀永昌苦笑一聲:“這聽起來好像不是夸人的詞兒。”
“別誤會,我沒有說你腹黑的意思。”林朔說道,“你賀永昌若是個腦子不清楚的,也就坐不穩獵門魁首的位置,我反倒是識人不明了。”
賀永昌抱拳拱手:“我只是唯總魁首馬首是瞻。”
兩人正說著,整個神農天坑的底部,這會兒就開始熱鬧起來了。
云家的其他八個護道人,從天坑底部周邊的各個犄角旮旯里走了出來。
每個人還不是空著手,要么肩膀上扛著東西,要么手里拽著尾巴、拖著一頭東西。
林朔嘴角抽了抽,他其實早就聽見動靜了,心想這趟這群表姑父表姐夫倒也算沒白來。
之前馬逸仙在談判的時候以勢壓人,布下的陣勢就是兩層包圍圈。
七頭猛獸異種在里面這一圈,九大護道人在這天坑的更深處。
這種陣勢其實也就唬唬人,沒啥實際作用,所以說這人老糊涂了。
這會兒馬逸仙和馬王爺都昏迷過去了,云家的贅婿們自然也就脫離了九陽傀儡的控制,個個都醒過神來了。
可問題是,醒過來的不僅僅是他們,還有另外七頭猛獸異種。
護道人們要往外走,這些猛獸異種就堵在前面。
而猛獸異種又不敢往外走,因為天坑中間目前有林朔在,之前就把它們嚇得不敢上前,這會兒就更不敢了。
對猛獸異種來說,外面有林朔,里面有護道人,每一頭都成了困獸。
那怎么辦呢,打一架唄。
狹路相逢勇者勝,這八大金剛都是跟“獰”差不多的戰斗力,一個苗成云丟只手就能收拾的水平,擱在目前的八個護道人面前自然是不夠看的。
戰斗都結束得很快,大多一兩個照面。
于是這八個護道人,扛著或者拖著七頭獵物出來了。
“哪個王八蛋把老子扔在這兒的?扔在這兒也就算了,面前擋著一頭猛獸異種是幾個意思?”
“哎呦,表姐父你還活著呢?”
“廢話,老子當然活著了,你小子也沒死呢?”
“那是,哎,這不是表姑父嗎?您也在打獵呢?”
“打個屁獵,擋著道兒順手就收拾了唄。”
“話說咱是怎么來這兒的?”
“我上哪兒知道去,一迷糊人就在這兒了。”
“哎?白爺去哪兒了?”
“對啊,還有苗成云這小子呢?”
“壞了,這缺一個我們還是九大護道人,少兩個可怎么辦呢?”
“你小子擔心錯方向了吧?先去找人吧!”
“就是,白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老家主非瘋了不可!”
原本這天坑底部的林子還算安靜,這會兒八個護道人一出來,從四面八方往中間聚攏,個個中氣十足聲若洪鐘,森林那就成菜市場了。
這八個人林朔還不能得罪,都沾著親戚呢。
其實目前整個賀家獵場的事情,絕大部分已經水落石出。
俗話說有多大能耐辦多大事兒,這馬逸仙以前有能耐,所以賀家獵場也就好好的,隱患是有,但不至于暴露出來。
最近幾年馬逸仙整個人渾渾噩噩,腦子一會兒清楚一會兒糊涂的,他一手掌控的賀家獵場于是也就亂了套了。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無論是之前跟他合作的獵門賀家,還是神農架林區里的普通山民們,都遭了殃。
馬逸仙如今已經被控制住了。
那么剩下的,就是要徹底解決賀家獵場的問題。
就是馬逸仙嘴里的“玃如”,還有其他三頭獸王,分別是“虎蛟”、“猾褢”、“鹿蜀”。
這四頭東西,每一頭都非同小可。
按理說人多力量大,這云家這八位贅婿實力擺在這兒,多少是一份助力。
可林朔看著眼前這八個親戚,總覺得這事兒不能這么辦。
因為目前獵物都在地底下,空間難免狹小,人再多也不頂事。
而且狩獵他們畢竟是外行,人多嘴雜的反而效果不好。
于是他不等這八個人聚到近前,直接朗聲說道:
“八位前輩,這猛獸異種只要處理得法,那都是大補的食材。
我上面有個徒弟正好是個廚子,你們把東西帶上去,讓他幫著料理,好好美餐一頓。
至于我外公,正在幫我看著一個人,你們在上面等他就行,記得給他老人家留點兒肉。”
云家的這些護道人們別看出之后聊得很熱鬧,其實也就是強撐著尬聊,一個個都臊眉耷眼的。
說好了來幫忙,結果剛到神農架林區外圍,就被人制住了。
什么忙都沒幫上不說,而且看目前這光景,還是總魁首親自出手救了他們。
所以到這會兒,總魁首說什么就是什么,眾人沒有什么異議。
天坑上下落差有一點五公里,別人要上去難如登天,但卻難不倒這幾個護道人,畢竟上面還垂著根繩子呢。
而就在護道人們各顯神通,亂亂哄哄往上面搬運獵物的時候,苗雪萍也下來了。
“苗成云沒什么大礙,目前有這八個人上去守著,問題不大。”苗家女獵人問道,“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林朔說道:“這神農天坑底下的東西,讓馬逸仙十多年不敢靠近,姨娘難道就不感興趣?”
“自然是有興趣的,否則我就留在上面吃肉了。”苗雪萍笑道,“走,咱娘仨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