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長歌倏地站起身,眸子騰出狠厲:“你的意思是說,程瀟和王錦是死于同一天!”
白寒煙也被自己這個想法驚了一下,如果說,他們是同一天死的,加之程瀟的妻子又死在了王錦的床上,那么……他們會不會根本就是死在了一處!
“不可能。”段長歌看破她心中所想,譏唇道:“你別忘了,知府守門的差役都看見王錦和他同宗弟弟回的家,而知府內也再無人進出過,他們不可能死在別處,還記得程瀟書房的公文么?也就是說在可那個時候,程瀟仍舊在批改公文,這也說明,那個時候他還活著。而且,他若是放在水里,身上已經浮腫,可程瀟身上卻沒有此癥狀。”
白寒煙搖頭道:“不一定就把程瀟的尸身直接放在水里,可以間接放進去,至于公文,也可以找人代替批寫。”
“不可能。”段長歌說的斬釘截鐵,他勾唇道:“公文上的字跡我認得,那就是程瀟的字。”
白寒煙有些驚奇:“你怎么會識得程瀟的字跡?”
段長歌眼神微閃爍了一下,不著痕跡的笑了笑道:“我是貴陽指揮使,整個貴陽官員全部向我述職,我怎么會不知道。”
白寒煙被噎了一下,低頭抿唇不語,夜半起風瑟瑟,吹得二人濕透的衣袂飄蕩,她忍不住一陣顫栗。
“起風了,我們回吧。”
段長歌起身離去,白寒煙看著他的背影,心里卻堅持著自己的想法,她認為,程瀟的死一定有蹊蹺,也許他根本就是死于前一天。
“你我再去一趟縣衙。我有辦法能夠證明,程瀟究竟是什么時候死的。”
白寒煙杏眸灼灼,看著段長歌緋色背影說道,每一個字都落地有聲。
段長歌一怔,盯著她好一會兒,不再說話,轉身離開。
天色還不曾亮,一勾銀剪似的月亮,迷蒙的斜掛在樹梢上,讓人昏昏欲睡。方才驚動醒的衙差們在院中四處巡邏了番,見沒異樣,便以為是野貓作祟,即放下了戒心,各自回房歇息。
靈堂的守夜人換成了一個小廝,他也是困急了,眼皮似有千斤重,搖搖欲墜,卻又義無反顧的撐起。
忽聽“砰”的一聲輕響,是石頭落地的聲音,小廝應聲而倒,終于是趴在地上睡著了。
白寒煙和段長歌從門口竄了進來,棺材下的香案煙霧繚繞,的確讓人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來。
白寒煙站在棺材下一動不動,段長歌將靈堂屋內關上,回眸看著她仍未有動作,不悅的催促起來:“韓煙,你還不動手?”
“這棺材被人關上了。”白寒煙看著眼前的漆黑棺材,雙眸射出驚疑。
“那就把它推開。”段長歌不耐的了瞥了她一眼,伸手作勢去推棺材,白寒煙急忙抓住他的手,連聲道:
“一般來說,人死后三天是不能蓋棺的,特別是朝廷命官,必須讓家人下屬瞻仰,這一點這武鄉縣衙之內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段長歌聽了她的話,深鎖眉頭道:“那會是誰將棺材蓋上的?”
白寒煙搖了搖頭微微嘆息,沉眸冥思片刻,她瞇了瞇眼睛,陡然一抬手,便將漆黑的棺材推開。
白寒煙探頭向里一瞧,程瀟的尸體安靜的躺在里面,臉色仍舊蒼白,只是自縊造成微突的眼睛和嘴都閉上了。
“他怎么眼口都閉上了。”白寒煙看著尸體驚詫出聲。
段長歌也將眉頭凝的老高,想了想道:“也許……是家人不忍他眼口不閉。”
白寒煙看著這具尸體,只覺得有些詭異,段長歌卻忽然問道:“你說有辦法測出他真正的死亡時間,是什么辦法?”
白寒煙瞥了一眼棺材里的尸體,抿唇一笑,倏地抽出段長歌腰間的凌波長劍,嗡的一聲,劍身散出微弱的寒芒。
“你這是做什么?”段長歌微微蹙起眉,似乎對她的舉動有些狐疑。
“人死后,尸溫和尸僵都會根據環境變化而改變,就連尸斑也會如此,可尸體的內臟是不會說謊的,可以根據肝溫和腸胃消化來看出一個人的具體死亡時間。”
段長歌勾唇淺笑,聳了聳肩向后退了一步道:“沒想到你懂的挺多,那就開始吧。”
白寒煙含笑的點頭,伸手扯開程瀟的衣物,卻不由得驚睜了圓眼,高喝道:“你快看,他身上的尸斑不見了?!”
段長歌急忙上前一看,這程瀟的身上果然光潔如初,連一塊尸斑都沒有了。
“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段長歌此時也看不分明了。
白寒煙神色凝重,握緊手掌拍在棺材上,沉聲道:“這程瀟死的如此蹊蹺,這里面一定有古怪!”
段長歌啟唇還想在說什么,卻忽然變了臉色,一把將白寒煙手中的凌波長劍收了起來,小聲道:“有人來了!”
白寒煙驚道:“我們快走。”
段長歌搖了搖頭:“來不及了。”
說說罷,瞥了一眼棺材里面的程瀟,將白寒煙一把塞進棺材里,自己也跳了進去,伸手將棺材蓋合上。
棺材很小,段長歌半個身子砸在程瀟身上,而白寒煙則整個人趴在段長歌身上,二人再次緊密抱在一起,她心里無聲嘆息,若是這一幕被別人瞧見了,她這斷袖之癖的名聲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二人一尸共擠在一副棺材里,難免有些詭異,白寒煙忍不住偷瞄了一眼段長歌身下的程瀟,只不過棺材里太過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門口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僅聽嘎吱一聲,靈堂大門被人打開,來人咦了一聲,白寒煙心想,他一定是好奇為什么門會被關上。
那人在未發出任何聲音,緩緩走向趴在地上的小廝,伸手探了探鼻息,原來是睡著了。
在然后,白寒煙便聽見他一陣收拾東西的悉悉索索聲之后,隨著腳步再次聲起,她感覺的到,那人向棺材這邊的方向傳來……
白寒煙身體一僵,不由自主的攥緊了段長歌胸膛上的袍子,許是感覺到她的緊張,段長歌雙手抱緊了她,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安心。
那人一步一步的向棺材走來,在一旁站了許久,然后他緩緩伸開手外棺材蓋上一用力,白寒煙感覺負在脊背上的雙手握緊了拳頭,她知道段長歌準備出手了。
棺材蓋上漸漸露出一抹縫隙,一盈光亮蔓了進來,忽然,兩聲敲擊聲從棺材里傳來出來,砰砰的在夜里格外突兀。
外頭那人手下一頓,棺材只露出一點縫隙便停止了,白寒煙抬眼透著縫隙向外瞧,只覺一道影子劃過,而后便是那人離去的腳步聲。
透著棺材,白寒煙感覺到那人先是在小廝那頓了頓,爾后才快步離開。
白寒煙微松下一口氣,緊接著是那小廝幽幽轉醒的聲音。
借著棺材縫隙中的光亮,白寒煙抬眼用眼神質問段長歌,方才是不是他弄出兩聲敲擊的聲音。
段長歌蹙著眉頭,緊了緊抱著她的雙手,告訴她這雙手一直摟在她身上。
白寒煙驚駭的看著段長歌,從他的眼神里也看出了一抹震驚,如果不是他,那方才的那兩聲敲擊是誰發出來的?
一時間,棺材里氣氛緊繃,唯有二人慌張急促的喘息此起彼伏。
“奇怪,我怎么睡著了?”小廝自言自語的聲音傳來,敲了敲頭,又繼續向火盆里續著紙錢。
白寒煙臉色一變,似乎想到了什么,低下頭看著段長歌身下的程瀟,用力貼近了他,想要感覺著程瀟的呼吸,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段長歌感覺身上人兒越發的貼近,立刻繃緊了身體,臉色也白了一白,嘴角輕微的抽搐,眼角存了一抹厲色,用眼神質問她,白寒煙卻搖了搖頭示意他別吵。
借著棺材縫隙中泄下的光亮,白寒煙見程瀟面色蒼白,的確沒有任何呼吸。
她又用鼻子嗅了嗅,沒有尸臭,在抬眼仔細看去,卻見程瀟緊閉的雙眼忽然睜開,狠厲的光芒從他眼中迸裂,裂開干癟的嘴竟沖她露牙一笑,如此詭譎的笑容立刻白寒煙驚叫起來,砰的打開棺材跳了出去!
那燒紙得小廝看見棺材蓋猛地飛了起來,頓時連聲也沒有就昏了過去。
段長歌被她這一吼也嚇了一跳,從棺材里跳出來,怒氣從兩脅竄出深吸了幾口氣,強忍下怒火道:“韓煙,你究竟想干什么?”
白寒煙身子抖個不停,指著棺材里的程瀟,顫聲道:“他,他方才睜開眼睛,還對我,對我笑!”
“什么?”
段長歌臉色陡然一寒,回眸看著棺材里的程瀟,伸手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心口,回身瞧她滿臉的不悅:“胡言亂語,他鼻息心跳全無,怎么可能會睜開眼,難不成他是詐尸了?虧你還是我大明朝廷命官,竟也相信這種無稽之談!”
說罷,一甩袖子抬腿離去,白寒煙看著棺材里的程瀟,伸手摸了摸胸口,身體冰涼,心跳全無,的確已經死了。
難道,方才是她看花眼了,可方才那一笑格外真實,她是決不可能看錯,還有那兩聲敲擊之聲,又從何處而來?
白寒煙伸手將棺材蓋合上,扯唇輕笑一聲,她從來不信鬼神,這里面一定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