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快到中午,開始有客人進來。這里酒樓新開,有縣衙特意關照,這幾日傳遍滿縣,許多好事的人都過來瞧一瞧熱鬧。
賣筆的何大郎與兩個同伴最先進來向韓練道了喜,一路走到柜臺前,看見臺前擺的幾個大缸,不由笑著問道:“哥哥,怎么現在店里還賣‘姚家正店’的酒么?”
韓練滿臉堆笑:“今時不同往日,生意做得大了,不能只是賣烈酒。我這里賣姚家的酒,他們酒樓也賣我們的酒。大家相幫,生意才會好做。”
幾人一起點頭稱是,找了副靠近柜臺的座頭坐了。
何大郎道:“我們幾個是好酒的人,沒力氣的酒喝不下去。掌柜,還是打一角烈酒來。”
韓練在柜后答應,吩咐小廝打了酒,給幾人送過去。
杜中宵走到桌前,向幾人行禮:“幾位客官,今日要什么菜下酒?”
何大郎道:“你家鹵的羊蹄不錯,若是有時,拿十個八個來。若是有肉,再切兩斤羊肉來。”
杜中宵道:“羊蹄自然是有的,羊肉也有。不過,現在我們是酒樓,不比從前腳店,菜色自然多了許多。幾位客官,要不其他的菜也來一點?嘗一下口味總是好的。”
何大郎聽了笑道:“有什么好菜,上來我們嘗一嘗,到時一發算錢就是。”
杜中宵連連稱,口中道:“現在天氣一天冷似一天,我們這里新出一種涮著吃的羊肉,就著火爐吃最好。當然,也有新鮮的時蔬,吃了清熱去火。”
一邊的酒客聽了大笑:“這個季節,天寒地凍,哪來的什么新鮮時蔬!”
杜中宵有些不好意思:“客官,便如嫩藕、芋頭之類,也算時蔬的。”
幾人聽了哈哈大笑,讓杜中宵只管挑好的上三五樣來。
這個年代冬天也有暖棚種的蔬菜,冬天供應,不過價錢極是高昂,不是大富之家吃不起。冬天的瓜和菜論棵論個賣,價格動輒上貫,杜中宵這樣的酒樓進貨都進不起。冬天常吃的菜,還是以腌菜、醬菜之類為主,口味可想而知。杜中宵要靠著這酒樓翻身,自然在菜上動心思,特意加了炒菜。
宋朝已經有了炒菜的雛形,但還非常少見,所謂的炒大多是煎。用的油也不似后世以豆油和菜籽油為主,而主用芝麻油。芝麻油產量少,價格高,本就不是家家用得起的。
豆油和菜籽油炒菜有腥味,作燈油煙又太大,只有貧苦人家才用。杜中宵利用前世的知識,從市面上收了豆子來,先炒得熟了再榨油,去了腥味,用來炒菜,算作自己酒樓的特色。
何大郎幾人是韓家腳店的老主顧,都是熟人。杜中宵正要借助他們打響酒樓的名氣,忙吩咐小廝到后廚去,讓廚子加意準備,炒幾個好菜來給他們下酒。
正在這里有說有笑的時候,吳克久和曹居成兩人帶了幾個仆人,從外面搖搖擺擺進來。兩人面帶冰霜,在酒樓里轉了一圈。
杜中宵看見,不由皺起眉頭,高聲對酒樓外迎客的小廝喊道:“著你迎接客人,怎么沒有眼色,什么樣的人都放進來!這兩個潑才不是好人,怎么好讓他們進來?莫要驚擾了客人!”
吳克久聽了這話,不由火冒三丈:“你這廝說什么?酒樓打開門來做生意,還不許我們來嗎?”
杜中宵連連搖頭:“你們兩人是客人嗎?前些日子作惡,差點讓我家破人亡,虧你們還有臉面到我這里來。通判官人看你們親戚顏面,放了你這廝。你不在家閉門思過,還要來生事么?”
吳克久冷哼一聲:“小賊,上次是我大意,讓你躲過了。臨穎縣里,你去問一問,誰敢如你一般跟我家作對?我生了二十余年,還沒有吃過這種大虧!記住了,此仇不報非君子!”
杜中宵笑道:“這話好,我也正要對你說呢。拜你所賜,我身上的杖傷這兩天才好,以后總有機會把杖還到你身上!上次是你放肆,是韓阿爹一家的衣食在你家手里。現在不同了,我們有自己的酒樓,不用再看你們的臉色。你若是再如上次一樣胡來,我立時讓小廝扭你到縣衙去。現在知縣官人,可跟以前的史縣令不同,到時有你好看!”
吳克久只是冷笑,不理杜中宵,只是在酒樓里亂看。跟以前的史縣令不同又怎樣?只要不把事情鬧到官面上去,知縣又能如何?吳家有錢,有的是辦法找杜中宵的麻煩。
轉了一圈,吳克久見到“姚家正店”的酒缸,不由變了臉色:“姚家好大膽,竟然把酒賒到這里來賣!他們酒樓在城北賣酒,城北都是我家生意,賣到這里來,不是搶我家地盤?!”
杜中宵的酒樓離“其香居”不遠,兩家有很明顯的競爭關系,“姚家正店”到這里來賣酒,是明擺著侵入到吳家地盤來了。
這個年代的商業與杜中宵前世不同,最大的特點一是行會,一是牙人,即是課本里講的封建行會經濟。有行會管理,惡性競爭是大忌,一般會協調,各自劃分地盤。臨穎縣城的酒樓行業便是如此,“姚家正店”在城北,“其香居”在城南,中間是縣里所有的官酒庫。縣里最后讓杜中宵把酒樓開在這里,就是因為他與吳家有矛盾,兩家的事,不牽扯其他酒樓。
這次吳家在官方吃了虧,雖然靠著自家親戚,最后有驚無險,氣勢是卻是輸了。杜中宵賣烈酒的酒樓開在自家附近,已經非常窩火,吳克久實在忍不住才過來看一看。萬萬沒想到,“姚家正店”竟然借著這個機會,把酒賣到自家地盤上來了,這還了得。
杜中宵走到三個酒缸前,抱著臂對吳克久道:“我們不能釀酒,只能從酒糟中蒸烈酒來賣,酒樓的生意哪能如此做?‘姚家正店’在城北,剛好讓他們幫著我們賣烈酒,我們賣他們酒樓的酒,兩家都得到好處,自然合作。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小員外有什么好奇怪的。”
吳克久只是冷笑:“好,好,你們與姚家合起來,與我們作對,這仇我們記下了。明天初九,縣里的幾家酒樓要一起商量,我們且聽馮節級如何說。如果他不聞不問,我自有手段對付你們!”
韓練在邊聽了,不由擔心。吳家不只是財雄勢大,一向與官吏的關系良好,包括撲買官酒務的馮節級。如果幾家酒樓關系鬧得僵了,自己這新開的酒樓不知會怎樣。看了看一邊的杜循,見他低著頭,任由杜中宵在那里做主,只好暗暗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