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二郎手里提了一只雞,開開心心地回到莊里,一蹦一跳,甚是得意。看門的馬三破看見,隨口問道:“二郎,你哪里抓來一只雞?莊里都是自己鄉親,小心被人找上門來!”
貝二郎道:“哪里話!今日我到碼頭,吉二伯給我找了個活計,替人搬布匹上船,這是用掙來的工錢買的!葉家大郎管著那些賣雞的,特意挑了一只肥的,少算了許多錢。”
馬三破道:“你這些日子天天與那些人廝混在一起,倒是得了不少好處。”
貝二郎開開心心心:“三叔,一會過來吃雞。”
馬三破剛要答應,不想馬蒙從門里面撞出來,對貝二郎厲聲道:“你說什么?與吉路那幾個鳥人混在一起,還買只雞回來吃!你住在我家里,一家衣食全靠我家,卻跟那些鳥人廝混!”
貝二郎滿不在乎地道:“大官人說哪里話,都是自己莊子上的人家,玩在一起有什么。”
聽了這話,馬蒙變瞪起了眼:“什么胡話!現在我落難,吉路那幾個人失心瘋,跟著官府,又做什么保正,又到碼頭那里做什么牙人,事情全不跟我商議,不是奪我的權么!這些都是腦后有骨的反賊,我家里的人還敢跟他們混,是要造反么!速速把雞送去后廚,以后再不要跟他們一起了!”
貝二郎哪里肯?口中道:“大官人,這些日子我爹爹媽媽都沒有什么活做,坐吃山空,好久沒有肉到口里。好不容易得一只雞,解一解饞,怎么就送到后廚去!這是我在碼頭做工賺的工錢買來的,我自己家的東西,當自己做了吃肉。”
見貝二郎這半大孩子都敢跟自己頂嘴,馬蒙氣炸了肺,口中連道:“反了,反了!你們一個一個都反了!不收拾你們,你們就當我是沒牙的死老虎,奈何不了你們不是!”
一邊說著,一邊四處尋找趁手的刑具,轉了一圈卻沒找到。
貝二郎“噗嗤”一笑,向門房的馬三破做了個鬼臉,飛快地跑到院里去了。他家是馬蒙的莊客,跟莊里的其他人不一樣,不算獨立戶口。其他人家因為有官府派下來的差役,有錢糧發著,墾田那里還有許多工可以做,日子過得紅紅火火。馬蒙的莊客卻不行,因為馬蒙最近被官府看得緊,以前借著牙人身份操縱地方市場的便利又沒有了,好多莊客失去了生活來源。雖然馬蒙會管飯,但沒一點油水。
見貝二郎就這么從自己身邊溜了進去,馬蒙著實愣了好一會。猛地清醒過來,跳著腳道:“真是要反了!好呀,在我面前還敢如此放肆!取紙餛飩來,我今天要讓他吃一頓飽的!”
馬三破嚇了一跳,上前勸馬蒙:“大官人,大家最近的日子都不好過,何必生氣。不過是一個半大孩子,由他去好了。若是做得不對,事后跟他爹媽說一說就好。”
馬蒙冷笑:“說的什么話!千里之堤,潰于蟻穴!家法不嚴,還如何管家!今日一個貝二郎就敢在我面前如此猖狂,若不處置,明天這個家里還有誰聽我的話!去,帶去取紙餛飩來!”
馬三破搖頭嘆了口氣,只好到院子里的庫房中,取了俗名“紙餛飩”的刑具來。
這是一根雞蛋粗細的木棒,上面纏了厚厚數層紙,已看不出本來面目。
這個時代奴仆雖然是雇傭來的,但沿用了很多前朝主仆的法律,其中就有不得以奴告主一條。但也有例外,比如主人謀逆等重罪,或者是受到主人虐待打罵。所以馬蒙如果動用私刑,莊客是可以到官府去告的。“紙餛飩”便就是因此而來,打在身上不留外傷,讓你告無可告。
讓馬三破提了“紙餛飩”,馬蒙又叫了兩個莊客,徑直到貝二郎家里來。
到了左側莊客的住處,就見到貝二郎提著那只雞向家里人炫耀。周圍的鄰居圍過來,人人羨慕,問貝二郎在碼頭做活的事。吉路到底是莊里的人,許多人跟他相熟,左右現在無事,到碼頭掙些工錢總是好的,強似閑在家里無事。
看見這一幕,馬蒙心中更加生氣,指著貝二郎道:“你這小賊,吃里扒外,過來吃打!”
貝二郎自著怒氣沖沖的馬蒙,猶自不覺得害怕,口中道:“大官人好沒道理,我憑著力氣幫人做活賺錢,自買只雞吃,憑什么挨打。這些日子天天清湯寡水,哪個受得了!”
馬蒙厲聲道:“入我家,端我家的碗,便就服我的管!你是我家奴仆,做活賺的錢都是我的,買的雞自然也是我的,你自己家吃,不怕撐死!我好心讓你拿到后廚,饒你這一次,萬沒想到你一身賊膽,竟在我面前跑掉,拿回家里來!再跑給我看,能跑到哪里去!”
貝二郎的父親貝寧見不是路,忙從兒子手中奪了雞來,遞到馬蒙面前道:“大官人息怒。這雞我們不吃了,大官人拿走就好。”
馬蒙一手把雞打在地上,口中道:“我家大業大,金山銀山都有,要你一只雞做什么!你兒子壞了我家的規矩,讓我顏面無光,快快過來受罰!”
貝二郎年少,根本不覺得害怕,見那只雞在地樸楞楞地跳,彎腰去抓,口中道:“我好好做活賺一為一只雞,又不許我們吃,又說不稀罕,說的什么話。”
馬蒙見周圍的莊客都在看笑話,鐵青著臉,對馬三破道:“這小賊沒得救了!若不狠狠教訓,以后不知做出什么吃里扒外的事來!與我抓住了,今日讓他屁股開花!”
馬三破嘆了口氣,招呼同來的兩個莊客,上前一把抓住貝二郎,死死挾住,抱到馬蒙面前。
馬蒙讓人把貝二郎死死按住,屁股高高翹起來,舉起手中的紙餛飩,高聲道:“讓你不知死!”
一邊說著,手中紙包的木棒打在貝二郎的屁股上。貝二郎只覺得屁股火辣辣的,不由一聲慘叫。
貝寧見了哪里忍得住,忙上前抱住馬蒙的手:“大官人,他還是個孩子,饒過這一回!”
馬蒙惡狠狠地把貝寧一腳踢開:“今日饒了他,明日就不知道多少人要背叛我!滾開,不然連你一起打!你們這些賤坯,以前在我家里偷奸耍滑,我都看在眼里,不與你們計較罷了。現在我遇到了一點難處,一個一個便就起了異心!哼,我活了幾十年,什么場面沒有見過?等到有一日,我重新發達,你們才知道現在錯在哪里!看好了,不能與我同患難,這就是下場!”
說完,重重一棒打在貝二郎的屁股上。
周圍的莊客看著,都沒有說話,只是覺得有些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