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方剔著牙,對于節級道:“兄弟,你是本地大戶,衙門里做差,最近又開了處賺錢的湯池,銀錢不缺。你嫂子嫁過來的時候,可不要克扣她的嫁妝,我這里日子過得也不寬松。”
于節級滿臉堆笑:“哥哥說哪里話!自我兄長故去,嫂嫂那里的東西可一點沒動,都留著呢。不瞞哥哥,我嫂嫂家里也是大戶人家,綾羅綢緞,金銀首飾,很是不少。”
湯方哼了一聲:“那是嫁到你家時帶的東西,你兄長就沒留下什么來?你這夯貨,必然是看她一個婦道人家,把家產都吞了吧!我跟你說,哥哥眼里不攙沙子,你兄長的家產怎么也要分我一份!那些田宅不說了,浮財總有一些吧。想吃獨食,可沒那種好事!”
“喝酒,喝酒。”于節級不接話,與湯方喝了一杯酒。
把酒杯放下,于節級對旁邊站著的少年婦人道:“紅紅,快給官人滿上酒!”
紅紅脆脆地應了一聲,給湯方滿上酒。湯方放下牙簽,摸了摸紅紅的手,斜眼看著于節級。
于節級尷尬地笑,道:“哥哥,我嫂嫂家里確實沒什么浮財。要不這樣,我向保證,從現在起,嫂嫂家里,我一文錢也不動。那處宅子,我折五十貫現錢,如何?”
湯方只是摸著紅紅的手,看著于節級,并不說話。
于節級道:“紅紅是我從西京帶回來的,可不是本地的村婦可比。看著哥哥親近她,今夜便就不回去了,在這里陪著哥哥。還有,以后我那里,哥哥隨便去,不用花錢!”
湯方聽了,才端起桌上酒杯,道:“你如此貪財,將來必有報應!算了,此事就這樣吧,過幾天選個良辰吉日,接了你嫂嫂過門。以后我們自家人,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于節級滿心歡喜,與湯方碰了一杯酒。他親哥哥去年故去,留下嫂子一人,又沒有子女。前些日子跟湯方認識,再三搭線,終于讓湯方答應娶自己的嫂子。
湯方是廂軍的指揮使,到了這里之后,學什么都不成,鐵監的正經活做不了,便過來管著食堂。本來以為這是個腌臜差事,幾個月做得熟了,才發現食堂里采買貨物,很有油水。油鹽醬醋,隨便一樣都是大生意。最開始的時候,鐵監的賬查得嚴,湯方無處下手。用幾個月的時間,湯方才把關系理順,各處關節打通,自己能夠上下其手了。
這種人物,就是地方上的財神。于節級前幾個月被派到洛陽去做事,最近才回來,錯過了靠鐵監發財的最佳時機,后悔得不行。用盡了心機,才搭上湯方這條線。現在他開澡堂,燒水用的煤,都是從鐵監偷運出去的。最近想開座酒樓,縣里的關系于節級自己有辦法,想的是利用湯方管鐵監食堂的機會,以后酒樓的油鹽醬醋,甚至肉菜之類的,都不用自己買了。
湯方正想跟外面的人勾結賺些錢財,自然一拍即和。兩人最大的沖突,就是于節級嫂嫂嫁過來時的嫁妝。哥哥故去之后,于節級利用各種手段,早就把他家的資產奪到了自己的手里。娶個寡婦,最有價值的就是嫁妝,湯方何許人,怎么肯吃這種虧,一直拖著不應口。
不是于節級不肯吐錢出來,實在是這種事很麻煩,一旦開了頭,就怕收不住。兩兄弟的家產以前就沒分得多清楚,吐多少合適?來來回回拖了很久,湯方見于節級有些生意頭腦,才算勉強答應。
談妥了最棘手的事,于節級滿心歡喜,與湯方推杯換盞,喝得不變樂乎。
喝了一會,于節級道:“兄弟,等你嫂嫂進了我家,我們就是兄弟了,如同親兄弟一般。有句話我要給你說明白,最近你那處湯池,太過肆無忌憚了。這種事情,不能如此大弄!”
于節級嘆了口氣:“我有什么辦法?前幾個月,知縣差我到河南府辦事,幾月未回,錯過了鐵監初開的日子。等到回來,賺錢的營生都被別人占住了。開處湯池,不是沒有辦法嗎——”
湯方道:“開湯池沒什么,可你讓小娘子明目張膽跟客人睡覺,朝廷不許知道嗎!你有沒有聽過個名字,叫作暗娼。娼是暗的,哪有明來的!你是覺得自己頭鐵,衙門收拾不了你是吧!”
說到這里,湯方握著紅紅的手,感受著少女的溫暖,斜眼看著于節級。
于節級笑道:“哥哥這話說的,現在鎮子外面,一大片房子是做這生意的。附近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也沒見有衙門的人去拿。怎么到了我這里,就朝廷不許了呢?再者說了,我在衙門當差,真出了事還能瞞過了?提早避著,能出什么事?”
湯方嘆了口氣:“我都跟你說了,暗娼,暗娼,那些人家,哪個不是暗的!每都是一家一戶,有人進去,只當是客人,家里做什么衙門哪里管得著。做生意的女子,不是戶主的女兒,就是戶主的妻子,人家自家的事!你這里呢,是雇人做!明白,你是雇的人!”
這種事情,古今大致相差不多,只是名字和形式上略有區別。此時的妓,不管是官妓私妓,還是營妓,名義上都是從事服務業的,并不做皮肉生意。某種意義上,那是后世的娛樂圈,人家是正當生意。做皮肉生意的,不是妓,而是娼,都是小門小戶,家庭生意,所以稱為暗娼。不是家庭,名義上也得弄成家庭,不然犯律法,會被取締。于節級這樣雇人名目張膽的,不過是上面不知道,不然早就被拿了。
于節級回來的時間晚,還按著以前葉縣的那一套,膽子特別大。卻不想現在鐵監為主,鐵監的官員他可不認識,早晚會把他收拾了。
見湯方說得認真,于節級急忙問道:“哥哥,沒這生意,我賺不錢,該怎么做?”
湯方道:“我教你一個乖,以后紅紅這些人,不要從你這里拿錢。她們做生意,你也不收錢。你可以讓她們每月給多少錢,讓她們在你店里服侍客人。至于跟客人做什么,干你何事?”
于節級聽了,想了又想,若是如此,自己賺的錢就少得多了,不由猶豫。
湯方不耐煩地道:“你如此愚笨,怎么賺出來那么多的家業!你可以讓這些婦人每月交錢,還可以租房給她們,還可以賣飲食給她們。價錢收得高一些,不都是錢!她自有辦法,讓客人買過過去!”
聽了這話,于節級恍然大悟,向湯方拱手:“哥哥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想出這些辦法!弟弟我明白了,就是把錢算到其他的東西上面嗎,此事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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