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士卒便上了菜來。李復圭高聲道:“炸魚塊!用的黃河鯉魚,豆油”
狄青猛地抬起手來,對杜中宵道:“經略,諸位用一餐便飯而已,這些禮節就省了罷。”
杜中宵點了點頭,李復高聲道:“樞密太尉鈞旨,各位盡快上菜來,客人盡情用些酒飯。不必要的虛禮,就省了罷。”
正在上菜的士卒應一聲諾,速度明顯快了許多。
王拱辰看著士卒把一盤醬牛肉擺在桌上,好奇對過來的李復圭道:“帥司平時用飯,都是如此?”
李復圭道:“回內翰,當然不是。我們多在食堂用餐,用飯后飲茶代替會餐,不然太過拘束。”
王拱辰聽了,好奇地道:“你們自己知道用餐時拘束不好,今天怎么還這樣做。好好一餐飯,被你在那里講了一通,我都不敢舉杯下筷子了。”
李復圭道:“諸位都是朝中大臣,樞密和樞副,翰林學士,管軍大將,非尋常可比。為示鄭重,經略吩咐今日一切依條例,膽敢犯了,必受重懲!”
王拱辰聽了,腦袋一甩:“嗨,就是不讓我們好好吃飯飲酒嗎!”
李復圭道:“內翰誤會,經略絕無此意。經略自登第以來,都是在外為官,不知京城規矩,為怕冷落諸位,才命一切依條例。內翰知道,一說依條例,那就一切軍法從事,哪個敢亂來!”
王拱辰點了點頭,對身邊的孫沔道:“我聽說這話里的意思,還是不讓我們好好吃飯。”
看看涼菜上齊,狄青舉杯道:“自京城到河曲路,數千里之遙,難免辛苦。謝杜經略備了酒筵為我等接風,極是感其盛情。且飲一杯,謝過經略!”
眾人一起舉起酒杯,謝過了杜中宵,各自一飲而盡。酒過三巡,氣氛才有些放松下來。
王凱對杜中宵道:“經略,今夜怎么不見諸位方面大將?沒有他們,這席面難免冷清了些。”
這是自己當年在火山軍時認識的熟人,杜中宵板著的臉色略微放松下來,道:“寧朔軍都指揮使楊文廣駐沙州,最近契丹調動兵馬,為防意外不敢擅離。定遠軍都指揮使趙滋帶兵駐黑水城,那里新得自黨項,而且距這里太遠,就不來勝州了。張帶士卒回軍營,總要安頓好了,才能夠來陪諸位飲酒。”
孫沔道:“經略副使張和經判田京,不知為何也不在勝州。”
杜中宵道:“張和田京在豐州,營建豐州城,要過些日子才能回來。胡天八月即飛雪,現在已近中秋,過不了多少日子就該下雪了。他們要趕著把城建好,讓大軍有居住的地方,才能回勝州來。”
孫沔在西北的時候,與張是同僚,田京曾是他下屬,本來想著見見這兩個熟人,不想卻是不巧。
狄青對杜中宵道:“經略,此次我們奉朝命來到河曲路,主要是看一看這里的軍校是什么樣子。此次京中演武,張都指揮使帶軍大獲全勝,圣上對京城的軍校極是不滿。我們看了,若有必要,會派那里軍校的人,到這里來,學一學河曲路軍校的做法,聽從經略教導。”
杜中宵道不敢,想了想,又道:“河曲路的士卒與京城禁軍比試平手,兵員并無大的差別。演練的時候輸了,看來京城里各級軍官的學習,還沒有開始。對于演練,其實我不在乎勝負,以前在隨州的時候就是如此,關鍵是參加的人從中學到什么。不過此次京城演武,京城的禁軍敗得過于夸張,我想謙虛一下都不知道說什么好。兩軍作戰,勝負兵家常事,敗象已露,實在無法取勝,當順利撤出全軍,以圖后來才是。竟然被張分割包圍,這是全軍覆沒!此戰指揮”
說到這里,杜中宵連連搖頭,實在不知道說什么。
不管是在隨州,還是在河曲路,兩軍演習,杜中宵還沒碰到一方全軍覆沒的事情。河曲路對屬下將領的要求,戰場指揮官必須要對戰場一直有清醒認識,戰事不利時,及時組織撤退。那種不管戰局,梗著脖子非要跟對方拼個你死我活的將領,再是勇猛,也不會提拔到指揮官的位置。
杜中宵不是個自負的人,此次京城演武,他很想對狄青等人謙虛一下,可實在沒法謙虛。自己帶兵這么多年,從來沒有見過的事情,張竟然在京城打出來了,實在讓人無話可說。也不知道當時是哪位將領指揮,今天有沒有來。如果來了,杜中宵真想好好認識一下。
其實京城雙方演習的結果,比杜中宵想的還要夸張。指揮的是管軍大將,最后背了黑鍋,由李璋代替任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作戰的時候,可不只是這位管軍大將指揮,許多京城學校的優秀學員,在他的身邊做參謀,可謂集中了京城軍校的智慧。沒想到最后,被張完成分割包圍,相同的兵力被人全殲。
嘆了口氣,杜中宵道:“京城中到底如何情形,我一無所知,等事后問張將軍吧。既然太尉帶眾臣來是為軍校,那就住在軍校里,可好?”
狄青點頭:“正該如此!此次來的所有人員,如果方便,全部安排到軍校里居住。”
杜中宵叫過李復圭來,對他道:“樞密太尉吩咐,此次京城來的人,全部住到軍校里,你去安排一下。今天太晚,先在城中將就一夜,明天全部過去。”
李復圭應諾,急匆匆地安排去了。
看李復圭離去,狄青奇道:“經略,河曲路的軍校,不在勝州?”
杜中宵道:“當然是在勝州。不過軍校特殊,不在城內,而是在離城二十里外,別建軍城。”
狄青聽了點頭:“原來如此。經略,不知為什么如此安排呢?”
杜中宵愣了一下,自己竟然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當時直覺就是要這樣安排,哪里有為什么。想了想才道:“太尉,對于軍校來說,重在嚴紀律,學知識,心無旁鶩。如果是在安置在城里,市井繁雜,里面的人難免會分心。再者,軍校不比駐軍,里面許多人本是將領,不好管得太嚴。在城里,難免就會與地方有沖突,官員處理起來格外棘手。”
狄青點了點頭。杜中宵又道:“其實最關鍵的,在城里,難有戰場氣氛,就真跟學校一樣了。”
狄青聽了恍然大悟:“設在城外,是讓里面的將領士卒一直如在沙場上般,原來如此!”
杜中宵點了點頭。其實當時設置的時候沒這么多想法,就是覺得在城里面不合適,至于有多少地方不合適,哪里能一一列舉出來。在隨州的時候,類似于軍校的地方,就在營田務邊,一樣也練下來了。
不過現在的河曲路跟隨州的時候不同,那時大量招人,大量淘汰,學校周圍環境不重要。現在可是不同了,兵員素質遠不是那個時候可比,但也沒有了大量淘汰的條件。調來的都是禁軍,將領和士卒都有正式兵籍的,除非最后證明實在不適合從軍,不然淘汰每一個人都是麻煩事。
孫沔聽著狄青和杜中宵講話,插進來道:“經略以為,此次演武京城軍校大敗,是將領的學習不到家嗎?京城軍校的將領,不但是有軍中宿將,還有本屆落第的舉子,都是精挑細選過的。學的知識,也都是依經略軍的冊子,怎么會如此不濟。”
杜中宵想了一會,搖頭道:“此事我未親見,實在說不上來。”
孫沔道:“現在就是,不只是經略,朝中將領大臣也都說不上來為什么,圣上極為震怒。如果此次再沒有起色,難道只能讓經略入京,主持此事?”
杜中宵笑了笑:“若只能由一人做這種事情,設了軍校又有何用!”
孫沔嘆口氣:“經略說的是。”
如果軍校只能由杜中宵來辦才有用處,那還設軍校干什么。設軍校的目的,就是依照固定程序,可以培養出合格的兵員和將領。達不到這個目的,還不如不斷從河曲路抽人算了。
其實與河曲路去的張演練前,朝廷中的大臣,包括皇帝和宰相,對京城軍校是非常滿意的。從設立開始,皇帝和宰執大臣便就多次前去觀看,皇帝還不斷派內臣前去賞賜慰問。演練之前,京城軍校的將領和兵員多次向朝臣演示軍陣,還在崇政殿重現過當時河曲路大軍當年演武的內容,眾臣紛紛叫好。當時朝中一致認為,有這樣的強軍數十萬,縱橫天下實為易事。只要有一兩年時間,全軍整訓完畢,什么黨項和契丹都如土雞瓦狗一般。北上恢復幽燕,易如反掌。
結果這一切,河曲路兵一到,被張一把掌給打懵了。
京城禁軍有更優秀的人才,有更精良的兵員,照著當年杜中宵練兵,怎么就不行了?軍校的人抬不起頭來,朝中大臣想破了腦袋,三衙將領更是覺得抬不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