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座土城立在荒漠中,一條小河從城旁流過。城的四周分布著幾座軍營,小河旁有稻田,有桑棗榆柳。軍營間不時有或多或少的軍隊行過,小河邊雞鴨嬉戲,還有幾只柴犬追逐玩耍。
狄青騎在馬上看見,對身邊的杜中宵道:“軍校建在這里,周圍都無人煙,有些荒涼。”
杜中宵道:“這里本來是練兵的,荒涼些好。”
眾人一邊說著,一邊緩緩前行。到了軍城不遠的地方,提舉軍校的鄭廉帶著一眾將領,上來迎接。
行禮如儀。杜中宵對狄青和一眾官員道:“軍城之內除非特許,不許騎馬。我們下馬步行吧。”
一邊說著一邊下了馬,狄青和孫沔等人只能照做。這規矩倒也不過分,便如皇城之內,除了宰相可以騎馬外,其余人只能夠步行。這座軍城里,想來只有杜中宵的軍令,才可以特許騎馬。
京城的軍校就沒有這么嚴格,橫班以上就可以騎馬,正任官以上可以帶兵杖。這是高級武將的儀仗與禮遇,沒有這些,怎么能夠顯出身份來。
到了城前,看城門的上“武都”二字,李璋低聲問王拱辰:“內翰,武都這名字有何含義?”
王拱辰不假思索,道:“漢時這里曾設武都縣,名字來源于此。河曲路的州縣名稱具有來源,大多承繼漢唐,以示恢復舊土之意。軍校用武都為名,倒是正合適。”
李璋點了點頭。他還以為是故意起個武都的名字,彰顯河曲路大軍的威風,沒想到是個舊名。
到了城前,守城的士卒叉手行禮,將領高聲唱諾。過了城門,便是甕城,上面架著鐵炮。從里面看出來,這城墻極厚,城墻上設置有許多炮位,層層疊疊多層,只是許多炮位并沒有安炮。
過了甕城,才看出城墻內部與外側不同,非常粗糙,并沒有修整。
軍城并不大,路兩邊是營房,中間一座子城,管理此處的衙門設置在里面。圍著子城,排布在四周的是炮兵、騎兵和兩座布兵學校。各學校均是厚厚的夯土城墻,每個都是一座小城堡,與子城聯在一起。
狄青和一眾軍官城來的將領官員看見,都覺得這座小城不簡單。這里面住的全是軍人,如果發生戰事,這城就是一處要塞。這城看著荒涼,其實二里外就是火車站,在旁邊守住了去勝州的要道。
杜中宵對狄青道:“太尉,我們到軍城衙門用茶。各學校的將領,中午的時候會來為諸位接風,也認識一番。今天除了衙門的人,一切如常,他們現在都有事做。”
一進入軍城,就有一種肅穆的氣氛,就連狄青都覺得有些壓抑,話都沒有多說一句。聽了杜中宵的話,狄青點頭:“正該如此。”
到了子城門前,看城門上是“寧朔”二字,王拱辰低聲對李璋道:“這里西城門,城門上用的寧朔軍名字。不用想,東城門必然是定遠,北城門自然該是安北,就是不知道南城門該是什么名字。”
李璋道:“河曲路只有三軍,南城門想來空著?應該不會。”
王拱辰笑道:“一會我們賭一個東道,猜猜南城門是個什么名字。輸了的,請大家用酒肉。”
軍城里面非常肅靜,除了不時傳來的軍令聲,鼓聲、鉦聲,偶爾還有槍炮聲,沒有其他聲音。武將一進入這種環境,加上河曲路連戰連勝的軍威震懾,都自然而然地緊張起來,不敢說話。反倒是王拱臣這個文官心情很輕松,四處打量觀看。
位于城西步兵學校中的子城寧朔門非常深,哪怕白天,里面也掛著幾盞煤油燈,好似進入了山洞一般。上面是步兵學校的不知什么地方,不時還會有隊列從頭頂上走過,所有人都小心翼翼。
穿過城門,前面是一個不大的廣場,對面就是衙門。匾額四個大軍:“武都軍衙”。前面四個士卒持槍肅立,刺刀在陽光下有些晃眼睛,旁邊一個門房。
鄭廉引著眾人到了衙門前,守門的士卒兩腳并立,長槍外放,一起唱諾。
下級見上級,應該放下兵杖,叉手唱諾。手持兵杖,不管怎么做,都是大不敬的行為。在城外的時候狄青就看見,忍住沒問,這里候再也忍不住,對身邊的杜中宵道:“經略,士卒何故不棄兵杖?”
杜中宵道:“衛兵兵杖不離手,時刻準備戰斗,這是河曲路軍中向來的規矩。”
孫沔聽了道:“經略,此話有些不妥。如果來的不是我等,而是宰相呢?甚至圣上親臨呢?”
杜中宵道:“那自然是先用宰相的儀仗換了這里的衛兵,不是軍中的規矩了。圣上親臨,那自不必說,城中所有的衛兵都換成甲士,沒有這些煩惱。”
孫沔和狄青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奈。杜中宵說的客氣,來的除了王拱辰和劉兼濟,全部是樞密院和三衙將領,當然一切按軍中規矩來。實際上另一層意思,樞密院就是比政事堂的等級紙上一些。雖然這是事實,但這么明明白擺擺出來,還是讓人決得不舒服。
按軍中規矩,還有哪里的規矩能大過河曲路兵馬,樞密使和副使一起來,也得乖乖受著。
進了衙門,到了正廳,鄭廉帶著軍中將領一起拜見狄青和孫沔,一切行禮如儀,眾人兩邊落座。
狄青到了帥位就座,看看兩邊,一邊坐著孫沔,另一邊坐著杜中宵,一時竟不知說什么。
安靜了一會,狄青理了理思緒,高聲道:“前日京城演武,河曲路兵馬大勝,圣上和朝中大臣極為看重此事。命我等前來,觀河曲路軍容,學河曲路練兵之法。自今日起,朝中前來的官員,隨我一起住在軍城,看看這里是如何教授將領,如何練兵的。十日之后上書朝廷,聽候朝廷旨意。來的京城軍校里面學習的將領,則由提舉安排,入各學校中,隨同一起學習訓練。以半年為限,到時聽候樞密院宣命。”
眾人一起唱諾。
狄青又道:“本朝立國百年,武功之盛,未有如杜經略帶軍開拓河曲路。一戰唐龍鎮,敗契丹皇太弟耶律重元,斃契丹國主耶律宗,逼契丹北院大王耶律仁先拱手讓出河曲數州之地。再戰黨項,一戰拔屈野河二十余黨項堡寨,再戰逼降黑山監軍司,三戰滅白馬監軍司,拓地數千里。京城演武敗于河曲路并沒有什么,這本就是天下第一強軍。朝廷派諸位來,是知道為什么會敗。學的是河曲路練兵之術,用的教頭先生都來自于河曲路軍中,入軍校的將領士卒極是刻苦,為什么三個月大敗虧輸。此次來,必須要把這些搞清楚,各上奏章。如若不然,朝廷必然必罪,諸位謹慎!”
眾人一起拱手稱諾。說到最后,狄青的話音極是嚴厲,大帥之威盡露。戰儂智高于昆侖關下,狄青帶兵極嚴,斬不聽軍令擅自出戰的陳曙,人人震怖。這話從他嘴里說出來,沒人敢掉以輕心。
見人人聽令,狄青道:“今日退帳。凡到這里的京城官員和將領,聽從杜經略官排!”
杜中宵拱手道:“太尉吩咐,下官自該遵命。在軍城里,一切聽提舉鄭廉號令。縱有異議,也不得違抗,可以事后向我稟報。有擅違軍令的,不得依軍法從事,送回京城!”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