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中宵進了內城的城門,看街道兩旁的店鋪,竟然還有開門營業的。對劉幾道:“太祖革命,市不易肆,為前朝所未有。今日我們進大定府,竟然還有商鋪營業,也是一時美談。”
劉幾道:“下官已經吩咐下去,入城軍隊謹守軍紀,不得騷擾百姓。若有違令者,斬!昨日我們進了外城,百姓一切安然,想來內城的人也聽說了。”
杜中宵點了點頭道:“當此大變之時,百姓如何,反應的就是大勢。大勢如此,契丹必亡。我們現在要做的,是不要搶功,不要急燥,把事情做穩妥。”
劉幾稱是。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到了城中的留守府前。
守門的士卒見兩人來了,急忙叉手行禮。守在這里的將領彭遵快步上前,叉手道:“太尉,契丹將士已經盡皆投降。現有中京留守耶律宗允,坐在院子里,不肯起來。末將沒有逼他。”
杜中宵笑道:“內城已下,契丹盡降,何必再去逼一個光桿將軍。”
說著,與劉幾一起進了留守府。進了院子里,就見正廳前的一株梧桐樹下,坐著一個契丹將領。不用問,必然是耶律宗允了。
杜中宵上前,拱手道:“在下杜中宵,宋樞密使,兼此次北征主帥。對面坐的可是中京留守?”
耶律宗允拱手回禮:“太尉說的是,在下耶律宗允。”
杜中宵道:“留守,中京已破,除了皇宮之外,其余地方的契丹士卒盡皆投降。大戰過去,大家都看開一點,不必再惹起爭斗來。還請留守起身,聽從本朝將士命令。”
耶律宗允沉默了一會,慢慢站起身,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又看看杜中宵。嘆了口氣:“還沒有到中午時分,太尉就已經進了留守府。手下將士如此沒用,我又有何話說?”
杜中宵道:“去年契丹國主率領四十萬大軍南侵,被全殲于幽州。從那個時候起,契丹其實就該亡了。到今天大軍才入中京,留守不必自責。”
說完,看了留守府的情況。此時除了耶律宗允,其余的契丹將士都被俘虜,單獨關押起來。留守府里的,全部都是宋軍將士,已經沒了契丹人。
轉身看著耶律宗允,杜中宵道:“留守看見了,所有的契丹將士官員,已經全部關押。留守身份不同,將士不想用強,是以一直讓你坐在這里。我現在問一句,留守是愿不愿降?殺俘不祥,自我帶兵多年以來,從來沒有殺過俘虜。不愿降,無非把留守關起來,與其他契丹人一樣。”
耶律宗允低頭想了一會,問道:“若是原降呢?”
杜中宵道:“愿降,自然就是另外一會事了。為朝廷做事,朝廷自然不會虧待。將來到了京城,會妥善安排官職。雖然不如在契丹時大權在握,也能富貴一生。”
耶律宗允笑了笑:“不知太尉會安排我做什么事?”
杜中宵道:“無非是通通消息,勸其余的契丹將領投降。如此而已。”
耶律宗允一聲長笑:“太尉,我是中京留守,沒有守住城,無話可說。若再是降了,以后如何見列祖列宗?不必多說,要如何做你吩咐就是。”
杜中宵點了點頭:“好,留守執意如此,也是條漢子。不愿降,那就只好關起來。送回京城,關進牢城營就是。牢城營里做活就有飯吃,其實就是普通百姓的生活,又有什么。”
說完,吩咐將領,把耶律宗允收監。現在宋軍完全占了上風,契丹將領降不降,都影響不大。杜中宵不想浪費唇舌,不愿降的不會多勸。
澶州之盟后,契丹與宋朝約為兄弟之邦,雙方皇室一直遵守規矩。說起來也奇怪,兩國的國君歲數相仿。如現在的皇帝,與被杜中宵擊斃的耶律宗真年歲相差不大,剛好可以做兄弟。不過從契丹進攻唐龍鎮開始,這個關系就斷掉了,現在更沒有重提的必要。
被俘的契丹王公,全部廢為庶人,進牢城營勞作,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契丹以皇族和后族為主,其中又分為許多房。不屬這兩大姓的,實在少之又少。不把皇族后族廢掉,宋朝養他們,負擔太大。
關了耶律宗允,杜中宵和劉幾進了留守府落座。士卒上了茶來,兩人喝茶。
杜中宵道:“這個耶律宗允,終究放不下自己的身份,要去牢城營。契丹現在這個樣子,已經回天乏力,非人力可以救了。去年耶律洪基喪送數十萬大軍,精銳盡喪,靠什么守?”
劉幾道:“耶律宗允是皇族,此時不降,終究是留住了自己的名聲。百年之后,別人談起來,雖然沒有守住大定府,還是條好漢。”
杜中宵想了想,笑道:“不錯,你說的對。他若是降了,縱能享受一時,卻沒了一世清眷。進牢城營雖然苦了一些,可卻留下了身后之名。世間的事,實在難說的很。”
聊了幾句閑話,杜中宵道:“不知在皇宮里的契丹大臣,最后會如何。一個時辰后,在皇宮門外布好炮位,轟開城門,那時不知多少愿降,多少人愿為俘。”
劉幾搖了搖頭:“城破之時,耶律宗允寧愿一人待在留守府,也不進皇宮。在他心里,看來并不怎么看重皇宮里的人。只怕,皇宮里的人還不如耶律宗允。”
杜中宵道:“他們降了也好。降了,我們省無數功夫。不降,以后沒有麻煩。此時對我們來說,降與不降,其實無關緊要。現在大軍已經入城,剩下的事情就由他們去吧。”
正在這時,一個士卒進來。叉手道:“稟太尉,皇宮里出來兩個人,說是自己為北樞密副使蕭圖古辭和翰林學士韓運,要見太尉。”
杜中宵看了看劉幾,道:“看起來,皇宮里的人是要降了。”
說完,吩咐士卒速去把兩人帶到留守府來,自己和劉幾在這里坐等。
此時已是正午,宋軍把火炮拉進城,在皇城門外布置起來。蕭圖古辭和韓運出了皇宮,正見到忙碌的宋軍。見一門一門火炮架在那里,蕭圖古辭對韓運道:“宋軍這么多火炮?如何守得?”
韓運嘆了口氣:“若是能守,怎么會不到半天被宋軍攻進內城?大王,大定府守不得了。”
蕭圖古辭無奈地道:“是啊,守不得了。本來以為,怎么也能再守上幾天。哪里想到,最后一天就丟了外城,半天丟了內城。照此下去,皇宮能守幾個時辰?”
韓運只是搖頭,沒有接話。看外面宋軍的樣子,只怕守不了幾個時辰,可能連一個時辰都守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