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州是黨項新置,位于唐來渠和漢渠之間,地勢平坦,水網縱橫。黨項置順州,就是為了開墾這里肥沃的土地。由于位于黨項腹地,沒有筑城廓,只是一處大的鎮子。宋軍到來之前,這里的守軍便就逃走一空。沒費吹灰之力,宋軍就占了這里。
官廳里,韓琦、劉幾和趙滋圍著一堆火坐著,商議最近戰事。
韓琦道:“明天便是新年了,吩咐各軍,暫且不動,好好過一個年。等到年后,占了靜州,我們便就回河曲路去。順州和靜州一破,黨項就徹底四分五裂,無力與朝作對。”
劉幾道:“太尉說的是。現在看來,黨項只能死守堅城,壓根沒有與我們野戰的打算。我們只要后勤供應充足,他們便就沒有絲毫辦法。不管是對本朝還是契丹,黨項防守的辦法,就是先誘敵深入,等到師老兵疲,再斷糧道,尋機以重兵圍殲一部。有了火車,后勤無缺,他們就沒有辦法了。”
趙滋道:“這仗打得可著實是不過癮!一路數千里,竟然沒有一場大戰,趕著路就打贏了。”
劉幾聽了笑道:“還不是賴了現在兵精器利,沒有強敵。不過,離了鐵路,大軍威力便減一半。此次進攻黨項順利,全賴了兩條鐵路。”
韓琦點了點頭:“是啊,沒有鎮戎軍鐵路,現在狄太尉手下的大軍早就亂了。而沒有北邊河州到伊州的鐵路,我們也無法一路迂回河西。以后這天下,就看鐵路了。”
此次戰事,讓韓琦深刻認識到了鐵路的重要性。只要鐵路修到,宋軍幾乎無敵。縱然一時間有些磨難,后續力量也很快能跟上來。哪里像以前,前線運輸艱難,軍隊沒有后力,一旦挫敗就無法挽回。可以說有了鐵路,哪怕宋軍還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也基本處于無敵的狀態。
聊了一會前線戰事,劉幾道:“前幾日看朝報,契丹耶律重元已退到歸化州,頹勢明顯。看來這個冬天,契丹兩帝爭立也會結束。重元退回大同,能守幾時?”
韓琦道:“所以我們要盡快結束黨項的戰事,集中兵力于河曲路和河東路。耶律重元一旦堅持不住了,可以乘勢出兵,奪取大同府。占了大同府,以后取幽州就容易了。”
趙滋道:“依我看來,哪里要那么麻煩。便如此次與黨項作戰一樣,鐵路修過去,而后數十萬大軍并作一路,直向前碾去。就從河北攻幽州,契丹能奈我何!”
韓琦道:“你小瞧了契丹。黨項不敢野戰,契丹可未必不敢。他們多是騎兵,平原上忽嘯而來,忽嘯而去,難以捕捉蹤影。要想打契丹,光有鐵路是不夠的,還要有足夠騎兵。”
劉幾道:“其實現在朝廷騎兵不弱。狄太尉三十萬大軍,所部有六七萬騎兵呢。只是黨項不與我們野戰,騎兵沒有用處,顯不出來。”
韓琦搖了搖頭,沒有說話。狄青對兵力的使用有問題,太過于保守了,騎兵當然沒用。如果他從鎮戎軍出發,軍隊迅速展開,這些騎兵就有用了。
正在三人說著閑話的時候,一個親兵進來,叉手道:“太尉,外面來了一個黨項人,要見太尉。”
韓琦看了看劉幾和趙滋,道:“黨項派人來,是什么意思?”
趙滋笑道:“莫不是看著沒有出路,來向我們投降了?”
聽了這話,幾個人一起笑。現在戰事順利,大家的心情都很好。韓琦這一路與狄青不同,一路東來沒有遇到抵抗,幾乎是以行軍的速度作戰。現在離著興慶府只有百里路,心情輕松。
告辭劉幾和趙滋,韓琦到了旁邊的偏廳,接見黨項使臣。
一個戴著范陽笠的漢子站在廳里,見到韓琦進來,急忙拱手行禮。
韓琦坐下,看著漢子,饒有興味地道:“你是何身份?何人派到這里來的?所為何事?”
那漢子叉手:“小的谷雍,受咩布太尉所派,前來見太尉。”
“咩布太慰?有意思。”韓琦點了點頭。咩布是現在黨項執掌興慶府大軍的將領,是真正的實權人物。他是黨項大族出身,成長于軍旅,與當政的沒藏訛龐沒有太多瓜葛。
谷雍道:“慶歷年間,韓太尉帥陜西,本朝便有‘軍中有一韓,聞之心骨寒’之言。太尉威名,夏國婦孺皆知。此次帥大軍攻來,咩布太尉甚是佩服。”
韓琦笑著搖了搖頭。當年自己在陜西路為帥的時候,穩定了與黨項戰局,留下了范韓威名。可那時終究沒有辦法打敗黨項,最后只能議和。說到底,自己與范仲淹,也只是穩定了與黨項戰局,而并沒有轉敗為勝的辦法。現在不同了,宋軍如摧枯拉朽一般,所向無敵,黨項已經滅國在即。
吩咐上了茶來,韓琦道:“咩布太尉執掌黨項兵馬,派你來,不知所為何事啊?”
谷雍道:“太尉自河西來,跨越兩千余里,無人可擋。現在帶大兵兵臨興慶府城下,太尉想問,究竟意欲何為?若是要攻興慶府,太尉所帶的兵馬只怕不足。”
韓琦道:“我八萬大軍,周邊再沒一個敵手,怎么不足?”
谷雍道:“興慶府是大城,自先帝移都在這里,精心構建,城池堅固。太尉兵馬雖多,后方卻沒有補給,怎么攻得下此堅城呢。黨項雖小,還不致于如此不濟。”
韓琦道:“現在黨項被我四面合圍,已是甕中之鱉,無路可去。實不相瞞,不管怎么打,這次都要收復這數州之地。興慶府是案板上的肉,想取則取,咩布太尉想得太多了。”
谷雍聽了不言。實際上杜中宵取西域之后,便完成了對黨項的四面包圍,黨項已是死地。宋軍不管是急攻還是緩取,黨項都無可幸免。這次進攻黨項,不過是狄青一軍整訓不徹底,才拖了這么長時間。這是戰略大勢,黨項人還是看得明白的。
見谷雍不說話,韓琦道:“此時大勢分明,黨項已不可守。咩布太尉是老于軍旅的人,應該看得清楚。他派你來,應該不是徒逞口舌之利,應該有所求才對。”
谷雍叉手:“太尉多年從軍,大戰小戰無數,軍兵來了,戰就是,又有何事求太尉!不過,生靈涂炭終非天下之福,能不起刀兵,終究是好事。”
韓琦點了點頭,微笑道:“不錯,刀兵終非祥事。不知咩布太尉派你來,有何話說?”
谷雍沉吟了一會,道:“太尉想知道,宋軍此來,究竟目的是什么?是要取黨項之地,還是要破國滅族,不留噍類。夏國王幼小,并沒有與宋國交惡之處。”
韓琦看著谷雍,心中暗暗思索。黨項的國政,掌握于沒藏家族手中。沒藏訛龐為國相,擁有最大的權力。沒藏太后則臨朝稱制,重用李守貴和寶保吃多已,他們兩人也有大勢力。但黨項國家的兵力,則大多掌于咩布等大將手中,只是對朝政影響不大罷了。
谷雍的話,韓琦聽得明白。咩布這些人,開始給自己找后路,并不想給沒藏家賣命。他們的條件看來就是諒祚,給諒祚后路,他們的面子就不那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