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洪州城門,劉敞出了口氣:“可算是過了橫山!這一路山路崎嶇,著實辛苦!”
一邊人隨從一起道喜。過延州之后,便就進入了群山環繞之中。地形破碎,道路一會到山谷里,一會又爬到山梁上去,上上下下,繞過來繞過去,走得人想吐。
這段路不能行車,帶的御酒賞賜都用駱駝和馬騾,俱都氣喘吁吁。
洪州守劉昌祚早早帶了將領,迎出城來。上前見禮畢,道:“上使一路辛苦,且入城歇息。”
到了官廳,分賓落座,劉敞道:“這里是黨項根本之地,興州黨項軍向稱能戰,不知現在朝廷在這里駐有多少兵馬?治下的黨項人且還安分?”
劉昌祚道:“狄太尉帶大軍破宥州之后,我帶五千人南下這里。那時黨項大勢已去,城中守將不戰而降,并沒有什么大戰。自占了這些日子,百姓安順,并沒有什么亂子。現在治下正在準備春耕,農家不知多少事情要做,倒還恭順。”
劉敞聽了大喜:“若橫山都似將軍這里,朝廷少多少麻煩!此行我帶得有御酒,且分賜軍中,今夜博一場醉。自去年九月發兵,打到現在,看看黨項將滅,圣上甚是欣慰,命我來犒賞軍士。”
劉昌祚謝過,命令將領,去領御酒,發到軍中去,今夜全歡飲慶祝。
劉敞此來,帶的御酒分三種。一種是高級將領們的,一種是中級統兵官的,士卒的又是一種。還帶得有金銀絹帛,作賞賜發給軍中。對于這些地方,還沒有使用統一錢引,不能發他們紙幣。
吩咐罷了,劉昌祚道:“后衙給上使安排了住處,你們且先去歇息一番。晚上備了酒筵,為上使一行接風。橫山地瘠民貧,招待不周,上使擔待。”
劉敞點頭:“好,好,那便如此。我帶的有御酒,今夜正好暢飲。”
說完,讓隨給運貨物來的民夫發了銀錢,讓他們離去,自去換衣服歇息。這一路上,是從保安軍雇的民夫,擔運貨物。過了洪州,自然是禁軍派人運送,用不到他們了。
到了晚上,劉昌祚在后衙擺了酒宴,請劉敞一行赴宴。
各自落座后,劉敞吩咐取了御酒來,得自斟滿,舉杯道:“此次攻黨項,連戰連勝,現在已入其腹心之地。圣上聽聞戰事順利,欣喜異常,命我帶御酒來此,為諸位賀!且滿飲此杯!”
一起飲了酒,喝了幾巡,酒桌上便就自斟自飲。
劉敞對劉昌祚道:“破靈州后,一路東來,可還順利?”
劉昌祚道:“鹽州打了一兩天的時間,后邊便就再沒有大戰。占宥州后,我沿古烏延、奈王井一路攻來洪州。洪州獻城而降,一切皆順利。前些日子招了各蕃部首領到洪州,命他們先各管部屬,不得惹事生非。現在天氣暖了,治下百姓都在準備春耕,并沒有其他事由。”
劉敞點頭,又道:“前些日子,焦用占龍州后,降兵突然又反,惹致大軍鎮壓。其后不久,數處城寨都發生這樣的事情。傳回京城,圣上和大臣都甚是焦慮,生怕橫山再叛。”
劉昌祚含糊道:“我早早便分派駐守這里,其他地方的事情不知。洪州沒有黨項人作亂,其他地方可是說不準。橫山里雖然都是黨項人,不過分成多部,各部皆不同,說不好的。”
劉敞點了點頭,看了劉昌祚的表情,心中已經有數。現在正是春耕的時候,黨項大勢已去,縱然有將領想戰,也召集不到人。所謂反叛,只怕別有隱情。
劉昌祚是禁軍中的猛將,整訓之后升官,數年間從左班殿直升到東頭供奉官,御下極嚴。禁軍就是這樣,統兵官管得嚴,軍紀便就嚴明。一旦統兵官立身不正,治下便就狀況頻出。
洪州是黨項人密集的地方,不過與銀、夏兩州離得較遠,跟元昊并不是同一部,部族眾多。由于地方貧瘠,物產較少,治下的百姓生活艱苦。劉昌祚占領洪州,對百姓寬容,免了數年賦稅,治下百姓都稱其好。原來的黨項將領官僚都被關押,下面的蕃部都忙著春耕,哪個還肯鬧事。
劉敞聽劉昌祚說著靈州的戰事,心中感慨,勝利來之不易,與眾將領一起飲酒,盡醉方休。
第二日,劉昌祚派了軍士,幫著劉敞運載物資,送他到城外。
一路北行,劉敞看著身邊的無定河,河谷開闊而深,此時初春,水流平緩,嘆道:“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此處正是漢胡之分,自唐到今數百年,不知發生了多少戰事。今日王師北來,故土重入王化,但愿以后平安。”
一路北行,過了宥州,繼續向東北而行,道路一直與無定河相伴。這一天傍晚,到了宥州和夏州之間的重地三岔口,吩咐停下歇宿。
進了鎮子,只見市井蕭然,人口稀少,路邊房屋多有毀壞,渾不似前面的景象。劉敞覺得奇怪,命隨從從路邊叫了一個百姓過來,道:“西邊宥州并無大戰,東邊夏州舉城而降,怎么中間這里,好似經過了戰火一般?此處小鎮,城墻甚是低矮,并不適合防守。”
那個老漢看著劉敞一行,沒好氣地道:“這處小鎮,如何敢擋朝廷大軍?本來是舉城而降,百姓晏然。前天中午,突然有一隊軍兵前來,說是有叛軍逃入了鎮子,大殺一番,就成了這個樣子。”
劉敞吃了一驚,道:“夏州已為朝廷所有,這里怎么會有叛軍?”
老兒道:“哪個知道?軍兵說有,那就是有了。叛軍是誰也不知道,鎮里百姓被搶劫一空,還殺了許多人。這兩日許多都已經埋了,官人來早一些,還能看見路邊尸首。”
劉敞點了點頭,讓老漢離去,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好。三岔口正在宥州和夏州之間,什么叛軍將領腦袋壞了,才會逃到這里。所謂追擊叛軍,很可能是軍兵搶掠的借口。
找了處客棧住下,鎮守軍這里的將領才匆匆找來參見。
行禮畢,劉敞問道:“我從洪州來,一路見洪州和宥州都安靜非常,百姓安樂,怎么這處鎮子卻如此殘破?聽說這里也是不戰而降,并沒有大戰。”
將領叉手:“回上使,前日楊將軍帶了軍兵來,說是有叛軍從大沙堆逃至這里,他帶軍追來。因叛軍藏于百姓家中,便帶著軍兵挨戶搜查,最后就是如此了。末將只帶百人鎮守此處,自不敢問。”
劉敞不由皺眉:“既是如此,搜出來的叛軍呢?”
將領道:“叛軍罪該萬死,自然當場格殺,這兩日都埋了。”
劉敞急道:“便就沒有一個俘虜?此鎮殘破如此厲害,豈能如此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