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星辰來得匆忙,當地的勤務也沒給他配車。
兩人叫了出租車,路上葉北和蘇星辰簡單地陳述完這幾天的遭遇。蘇星辰恪守本職,用速記本和通訊耳機完成了任務記錄。
一路上,司機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越聽越不對勁,再看后視鏡里倆客人的樣貌,想到今天就是中元節,額角漸漸滲出冷汗來。
矮個子臉上帶傷,黑眼圈極深。
另一位胸有紋身,面無血色的模樣。
司機老哥戰戰兢兢把這兩位“神仙”送到目的地就跑了,錢都沒敢要。
——翌日。
葉北臉上掛著傻笑,已經笑了一晚上。
要問他為什么這么開心?
夜里總部傳來消息,送去的靈牌中,還有五十四塊帶著山精野怪的靈體,極具研究價值。其他靈牌也能用作靈力觸媒,進行除靈道具的研發。
而玲希和小犀牛的消息,估計還要再等幾天。
當晚葉北手機震動時,他收到了一條銀行入賬單的短信通知。
存入:4170000
打款備注:月工資+獎金+差旅費+車輛毀損報銷費用+生物樣本費用。
被金錢蒙蔽了雙眼之后,葉北去好好的洗了個澡,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好數了一遍賬單上的零蛋。
沒錯,四百萬。
早上陽光灑在他呆若木雞的臉上時,他才稍稍緩過神來,拿起手機點了附近最貴的一家粉面店,還加了倆鹵蛋,突出一個膨脹。
窮奇喊了這奴才一晚上,見奴才光顧著傻笑了,也沒準備搭理它。
貓主子站在它一生之敵面前,在那張高達七十厘米的小桌下,它依然為自己的身高犯著難,不過這次它有了新的辦法。
見它拖過來一張板凳,先爬上凳子,再爬上桌,開始啃魚肉。等它吃飽了,突然感覺渾身一涼。
它朝葉北看去,奴才正直勾勾的盯著它,眼神中透著一種……怎么說呢?
這種感覺窮奇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了,它見過很多人,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會流露出這種眼神。
用奇妙一點的比喻,就像是范進中舉時的那幾句癔癥之言。
“你中了?畜牲?”窮奇試探著問道。
看葉北沒反應,窮奇犯著迷糊,趴回了它的貓窩里。
又過了十來分鐘,外賣小哥把湯粉給送進屋,葉北端著早餐敲開了臥室大門。
“蘇星辰!起床吃東西!”
時鐘剛指向早上十點。
——葉北今天準備去收拾委托優先級上的第二件。
說實話他夜里開心得都忘了自己手機里還有兩條靈異委托來著,要不是貓主子罵了他一句,估計他能傻傻地高興一早上。
蘇星辰睡得很淺,情報員的生活習慣讓他一舉一動中都顯得小心謹慎,他換上葉北家里最后一件既濟靈衣,由于這三寸丁的身高所致,葉北的靈衣在他身上給人的感覺像是披上了一條大袍子似的。
他接走葉北手中的早飯。
“謝謝。”
葉北:“今天有空嘛?”
蘇星辰掰開筷子,爽利地嗦著粉條:“抱歉,雖然你想約我,但我倆是不可能的。”
葉北吃了五郎觀的虧之后,心中愈發感受到情報人員的重要性,要是每次這貓主子在關鍵時刻偷偷陰自己一下,瞞那么一小會,不知道會浪費多少救命的時間。
“誒!好哥哥。”葉北用手機調出委托簡報,“你給我看看委托簡報,說不準我也不用像沒頭蒼蠅一樣跑來跑去啦,緣分嘛。我難得見你一面。”
蘇星辰瞥向葉北的手機,剛把鹵蛋吞下肚,眼神中有幾分戲謔之意。
“是挺有緣的。”
簡報上的委托人姓名寫著。
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肖先生。
還寫著委托單位。
康迪國際
葉北疑惑道:“為啥還有單位名稱……這家伙除靈還準備開發票報銷嘛?”
“你這個記性……”蘇星辰努努嘴:“康迪國際是茹云山上所有連鎖酒店的大老板,母公司是閭草國的旅游地產開發商集團。”
果然有緣。
再看委托詳情描述。
地點為影市區的百花廣場富豪別墅區三三一五號。
據委托人自述,家中三樓的露臺與閣樓被七只惡靈占據了數年之久,委托人期間搬過幾次家也甩不掉這些惡靈,于是干脆住回舊宅,好好供奉著土地法身,神明時常能在生死之際救委托人一命。
葉北瞇著眼,內心躊躇,想來這七位鬼哥哥,應該就是茹云山上溫泉山莊酒店里投湖的佃戶。
他看著高達二十八萬的委托費用,腦內先是進行了幾番生動的權衡。
首先,我們來做個簡單又足夠牢固的天秤。
——方案一。
將二十八萬南淵國幣放在天秤一側。
將葉北的良心放在天秤另一側。
得出結果——葉北的良心以第三宇宙速度飛出太陽系,開始兩千年的流浪,直至到達半人馬座比鄰星。
方案一:否決。
——方案二。
將二十八萬南淵國幣放在天秤一側。
將窮奇和葉北的良心放在另天秤另一側。
得出結果——窮奇順利登月。
方案二:否決。
——方案三。
將開發商老板放在天秤一側。
將葉北和蘇星辰與完全體窮奇放在天秤另一側,附上牌樓的街坊鄰居,加之二十八萬委托費用和四艘工程船。
最后讓王玲希小姐帶上她的寶貝犀牛與以上全部,共同從海拔三百余米的茹云山山頂落下,直擊天秤。
得出結果——此方案可行。
……
……
此時此刻。
富豪別墅區內,三三一五號小樓的茶居雅座之中。
委托人肖先生正和一位古怪的除靈師交談。
看肖先生穿得一身白,心臟早就讓利益染得黑漆漆。
見茶桌對面坐著一位大花臉,是個光頭漢子,身上披著紅袍,手中拿著不過幾厘米大小的壇子,從脖頸到臉頰兩側直至頭頂,紋著一個個兇神惡煞的妖魔彩印。
肖先生看上去四十來歲,聲音沉穩大氣。
“酒店停牌歇業,大師,和妖怪有關嗎?”
大花臉開口道:“肖老板只管顧好生意,鬼怪之事,我能處理。”
肖先生思慮幾秒,和大花臉道出心中所想。
“今早,安防和環保發來罰單,如果只是錢的問題,那就不是問題。但是死了人,恐怕不好向上頭交代。
我不覺得自己做了什么虧心事,大師。我給這座五線小城提供了六百多個高薪服務業崗位,養活了一千多個家庭。付出的代價僅僅是一點點污染。
也有人擋在這樁好事面前,我一個個勸了過去,都勸得他們進了醫院,要好好養一養身體。
我將茹云山的土地神請來家中,也拜了五郎觀的邪財神。這幾年錢是賺了不少,也代表它們是在幫我助我。
所以我不希望什么陰陽風水妖魔鬼怪來給我添麻煩。
至于昨天夜里山洪泥石流,只能算天災,如果我不把那一片不賺錢的文化風景區給當做垃圾填埋地,要是還有游客觀光的話,那得出多大的事故呀!不知不覺,我居然救了這么多人的命,算是立了大功德……大師您說對嗎?”
大花臉附和著笑道,手中的小黑壇子里,有普通人看不見的惡靈,往外吞吐著黑煙。
“肖老板是個大善人,自然有神仙護著您。”
“哈哈哈哈哈!”肖先生的笑容里不失威嚴和風度。
聽見樓下的門鈴聲響,大廳中的豪華音響配件價值百萬,正演奏著動感的爵士樂。
“一塊去見見客人吧。今天有另一位大師來幫我啦。”
兩人一齊下樓,開門時卻看見詭異的一幕。
蘇星辰戴著墨鏡,葉北抱著一只大貓,貓臉上也有墨鏡。
聽葉北問。
“主子,你喜歡這倆家伙嘛?”
窮奇早早就聞到眼前兩人身上惡業之花涌出來的香甜味道。
這種味道令它心醉神迷,飄飄欲仙。
窮奇:“我找回了初戀的味道……好久好久沒有這種感覺啦。”
肖先生面露喜色:“這位大師好神通啊……貓都會說話。”
“嘁。”大花臉面露不屑,眼中卻帶著驚異之色,盯著葉北的大貓,手中黑壇冒出洶洶鬼氣,仿佛里邊豢養了數年的小鬼在蠢蠢欲動,隨時要向搶生意的同行發難。
葉北同蘇星辰講:“主子說,可以動手了。”
蘇星辰點點頭,見天上的遙控直升機落了下來,從直升機上取了一只錄音筆。
“我也錄到了證據。”
兩人眼神交流,默契十足。
肖先生驚慌道:“你們!你們來干什么的!?”
大花臉警惕道:“老板,小心……”
蘇星辰從兜里掏出兩把電擊槍。
葉北伸出手,按在大花臉的小黑壇上。
他們同步率頗高,做著法術超度和物理超度。
看肖先生和大花臉齊齊口吐白沫,翻著白眼在地上直抽抽,蘇星辰向身后揮揮手,上來五個特警,駕著這兩人上了警車。
小黑壇子里鉆出來一只身形畸怪的孩子,看上去不過四五歲,葉北一記摸頭殺送它超生。
兩人進了大屋,跟著肖老板客廳里高檔音響放的爵士樂節奏,兩人一貓,一路搖頭晃腦上了三樓露臺。
露臺外的涼亭里供奉著五郎神像,叫葉北用孟婆湯澆過一遍,從中冒出一股青煙,邪神當場去世。
再看五郎觀旁邊的土地神像,葉北還琢磨著要不要讓這摸魚神仙也洗個澡。
蘇星辰攔住了葉北,先是帶著他去了大閣樓。
看閣樓里鬼氣森森,七個身形腫脹的落水鬼正圍在桌前,吃著供品,而且都是土地爺的供品。
蘇星辰舉槍要射,怎料一旁沖出來個黃袍白胡子老頭,拿著拐杖堵上了星辰的雷風恒槍口。
葉北一看,這不是土地公嘛。
兩人一神一通客套,將過往幾年的事情交流完畢,這才知曉事情的原委。
肖老板請了東南亞的邪術大師,私自將土地神的法身搬到自己的屋里,要好生供奉用作辟邪。
可土地神連自己的地盤兒都沒了,坊靈跑了個精光,手底下小弟都沒一個,又怎么會幫這種喪盡天良之人呢?
土地是善神,也不可害人,于是一直將自己的供品分給回來報仇的七條落水鬼,讓它們在肖老板家中好好開派對,也防著那些個前來助紂為虐的除靈師。
葉北向落水鬼說明茹云山之事的來龍去脈。一個個喂過湯,此樁恩怨算是結了。
兩人下樓時與上樓時動作一致,又稍有不同。
葉北抱著貓主子,蘇星辰抱著土地爺的法身神像。他們身后,土地爺拄著拐杖跟了下來。
一神一兇搭上倆大男人,跟著背景音樂晃著腦袋,擺著身子,騷包地走過大廳,走出大門。
最后,蘇星辰將土地神的法身送回茹云山的山神廟中,看著漫山遍野長勢極好的金櫻子,開出一朵朵嫩白小花朝他們招手送別。
——此事告一段落。
當蘇星辰和葉北回到出租屋,沒等葉北掏鑰匙開門,大門自己就開了。
門縫里,蘇星辰見到了一張絕不想在此時見到的臉,那是他親切又可愛的姐姐,蘇星彩。
星彩大姐揪著星辰的頭發鉆進臥室,只聽屋子里傳來拳打腳踢的聲音,極為慘烈。
半個小時之后,葉北聽臥房里的動靜稍稍消停了那么一會。
蘇星彩走了出來,神清氣爽地落下一句狠話。
“你下次再玩兒失蹤,我找到你,和你自己回來,是兩種打法。”
砰——
大姐摔門而去。
葉北拄著下巴,看蘇星辰捂著屁股坐在沙發上,喉嚨里傳出聲聲慘叫,讓他回想起昨天夜里的縫針硬漢。
葉北:“呵...”
“呵什么呵啊!”蘇星辰面露難色。
“你怎么叫喚得那么大聲呀~~”葉北虛張聲勢問。
蘇星辰:“我不叫大聲點兒她會心疼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