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葉錚,葉菩提準備返回青州城。
離開碼頭前卻又看到燕王府的郡主李安貞。
她與幾個中年儒生站在碼頭,顯然是在等人。
葉菩提看到她,李安貞同樣看到葉菩提,遠遠對她揮揮招呼。
葉菩提也不好當作看不見,走近與她寒暄幾句,這才知道李安貞是在此迎接書院一位遠游歸來的祭酒。
然后李安貞為她介紹身邊的幾位中年儒生,都是尼山書院的教習先生,不少人在士林中都有些清譽。
這些中年儒生看到葉菩提的目光都是相同的驚艷,不過他們也都是有些涵養和城府的成年人,自不會把太多情緒表露在臉上,因此這種驚艷的表情只是一閃而逝,繼而都是言笑晏晏的與她寒暄。
礙于李安貞的身份,這些儒生對她都是極為客氣。
葉菩提不動聲色的打量李安貞以及她周圍的儒生們,都是尼山書院的教習先生,李安貞更是出名的清高孤傲,她這樣的人能親自來碼頭等候一位遠游歸來的祭酒,那就說明這位祭酒先生的身份不簡單啊。
寒暄幾句,葉菩提準備離開,同時也告知李安貞自己即將去往燕王府無法參加她那個詩會的邀請了。
詩會什么的,她一點興趣都沒有,更沒有興趣盜幾首前世大家的詩文來一場技驚四座,震撼尼山書院。
她剛要離開,李安貞旁邊的儒生們開始鼓噪起來,對著海面上一艘駛過來的大船指指點點,葉菩提也就知道他們等的人到了。
葉菩提對李安貞說道:“既然殿下還有事在身,我就先告辭了。”
李安貞笑道:“不急,若是不忙的話,也可以在這里等一等,我們這位祭酒先生可不一般,見一見也沒壞處。”
于是葉菩提也就在她身邊停下腳步。
尼山書院的祭酒,每一位都是當世大儒,她雖對這些不感興趣,但是正如李安貞所言,見一見也無妨。
何況能讓李安貞屈尊紆貴的祭酒先生,又怎么會簡單呢。
大船漸行漸近,甲板上已經圍攏不少人,于是李安貞和幾位中年儒生也都往后站一站,為其他人讓開位置。
這些儒生都是孤身出行,即沒有帶護衛,也沒有帶仆從,若非是認識的人根本瞧不出他們竟然是尼山書院的教習先生們。
李安貞看著身邊的葉菩提,說道:“出海一趟至少半年,而且與家人音信全無,碼頭上這些人盼望家人歸來怕是已經望眼欲穿,我們也就不與他們爭搶位置了。”
葉菩提點點頭說道:“我能理解。”
李安貞大笑起來:“也是,出海這種事情對你來說是家常便飯。”
大船很快靠岸,最先下船的自然是搭乘大船出海的商戶和客人,這么久沒有見到自己的家人,許多人早已是思鄉心切,下船之后就與家人直奔家中,敘一敘許久不見的離別之情。
等到這些人全部下船,碼頭上的苦力準備登船卸貨的時候,葉菩提才看到一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緩緩從船艙中踱步出來,不急不緩的走下大船。
這男子身材頎長,穿著一身洗到發白的儒袍,他相貌普通,但行走間自有一股儒雅氣度,頗有大家風范。
看到這男子,李安貞幾個人立刻迎上去,恭敬對男子揖手行禮,齊聲說道:“學生恭迎夫子游歷歸來。”
葉菩提這才知道這位祭酒先生竟然是李安貞以及幾位教習先生的授業恩師。
男子目光掃視過所有人,在葉菩提身上略微一停頓,然后轉開,笑道:“此處不是書院,無需多禮。”
語氣溫和,態度和藹。
李安貞等人直起身,男子的目光又轉向葉菩提,問道:“這位小友是?”
葉菩提揖手,說道:“晚輩碧落天葉菩提,見過先生。”
聽到葉菩提的自我介紹,男子愣一愣,然后才笑道:“原來是碧落天的小友,這可是湊巧,我此番回來恰好在碧落天盤桓數日,見識一番島上的風土人情,很有感觸啊。”
葉菩提說道:“此番晚輩因事來中原,未能一盡地主之誼,他日先生若是再臨碧落天,晚輩一定掃榻恭候。”
男子笑著點點頭:“一定。”
兩人寒暄完,李安貞才對葉菩提說道:“這位是我們書院的大祭酒謝夫子,亦是我等的授業恩師,前番出海游歷,已有三年之久,此番歸來我等在此等候。”
葉菩提不清楚這謝夫子的具體姓名,也不清楚他在書院和士林中的地位,但僅憑他大祭酒的身份以及有資格做李安貞的授業老師,就足以說明他的才學是何等深厚。
之后葉菩提跟隨這群人往青州城而去,在城中酒樓他們還有一場簡單的洗塵宴。
他們并沒有雇傭馬車,而是徒步行走,一群人行走在人群熙攘的碼頭,衣著裝扮都是普通至極,若非有葉菩提與李安貞兩個美人吸引目光,他們也就與這些普通人一般無二。
任誰也想不到,走在人群最中央的那個中年男子會是儒家圣地尼山書院的大祭酒。
尼山書院的大祭酒那就是未來的書院山長,而每一任書院山長不僅是天下儒門之首,更是位列三公,身份尊貴至極。
一行人緩步走向青州城,談笑風生,宛如踏青的游人,就連謝夫子臉上也是一臉笑意,絲毫沒有遠游歸來的疲倦。
走在桃花盛開的官道之上,謝夫子說道:“此番南洋之行讓我大開眼界,天下之大,絕非只有中原一隅,有功夫你們也應該去看看。”
有人不解問道:“敢問夫子,傳聞中原之外皆是未開化的蠻夷之地,是否屬實?”
謝夫子點點頭又搖搖頭,其余人不清楚他的意思,他解釋道:“中原之外的地方,扶桑、高麗自不必多言,他們受中原王化日久,已然趨同,除此尚還有眾多未知之地,就如南洋,我們只知道幾座大島,但在這些島外仍有數之不盡的島嶼,上面物產豐富,且迥異于中原,傳聞南洋之南還有另外的世界,只是可惜沒有船只前往,我也沒能親身驗證真假,這些地方的民眾多是愚昧之人,不通教化,但同樣這些地方物產之豐,完全不亞于中原,若是棄之不取,殊為可惜啊。”
謝夫子一句話,似乎為這些儒生打開一道新的大門,讓他們看到一個之前從未看到過的世界。
但同樣也引來更多的疑惑。
李安貞說道:“夫子所言極是,只是如今朝廷上下皆以北邊為重,南下開海怕是……”
她明白謝夫子話中所指,是希望朝廷能開展海運貿易,只是如今帝國的重心在北方的鮮卑,朝廷又怎么可能同意他的想法?
大雍雖沒有海禁,但是王朝內外對海外貿易沒有什么興趣。
聽聞李安貞的話,謝夫子點點頭說道:“此事殊為不易,也并非一兩日就能解決,只是告知你們,也好讓你們明白不能坐井觀天,之后……”
頓了頓,他似乎是下定決心似得,說道:“我會去京城覲見陛下,當面陳述此事。”
他的聲音不高,但是溫和的態度下是不容改變的堅定。
大雍永平十七年春,去國八千里的尼山書院大祭酒謝朝暉歸來,進京面見天子,力陳開海之利,然而被天子以北疆為重而婉拒。
謝朝暉回歸尼山書院,遂于后山功德林隱修,編撰《海洲考略》,陳述海外之風物。
與此同時,葉菩提也離開青州來到燕王府,準備隨著李譽北伐的大軍出塞。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