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
皇帝的書房內，皇帝正站在沙盤前，看著范縣那個巨大的圈，這里只有他自己，他的手在顫抖。
這是他的第一場勝利，僅憑這一場勝利，他就能載入史冊，永垂不朽！
但，這并不是結束，因為從這一天開始，他的所有計劃都將會開始實行，他將成為千古一帝！
為了這一天，他謀劃了太久，也等得太久，甚至他最心愛的人也不得不離他遠去。
這個世界上，只有她能懂他。
現在，這一切，都值了。
就在此時，一個內侍匆匆進來，低聲到：“陛下，三公主回來了。”
皇帝大喜，道：“人呢？”
那位內侍說道：“正和燕南王一起，在外面候著。”
“高黎？”皇帝愣住了，他真沒想到，高黎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按理說，此時這位燕南王應該非常緊張才對吧，他竟敢在這個時候來？膽大包天！
“讓他們進來吧，還有，你們去外面候著，朕不叫你們，你們別進來。”皇帝說。
“可是陛下，這種時候……”那位內侍有些猶豫。
“沒關系，這位燕南王，可比你們想得聰明的多，他不會做出危害朕的事情來的。”皇帝笑道。
內侍退去，不久，高黎和楚妙音走了進來。
楚妙音繃著臉，而高黎則滿臉笑嘻嘻。
“恭喜陛下！”高黎行禮道。
“哈哈，你小子，這是來給朕道喜來的？”皇帝笑道。
“當然！陛下您看，我聽說陛下您的豐功偉業之后，我立刻就從黎莊趕來了，半點都沒敢耽誤，瞧，這還有專門給陛下您帶的巧克力呢。”高黎說著，將包裝精美的巧克力盒子擺在桌上。
理論上來說，能送到皇宮里的吃食，那都要經過嚴格檢查，有專人試毒。若是有人私自帶外來的食物給皇帝，輕則大不敬，重則謀反的帽子都能扣上。
可高黎就這么大咧咧地將點心盒子擺在那，滿臉笑容。
皇帝點點頭，拉過楚妙音，說道：“讓我看看，最近這些日子，在亞楠過得如何？”
楚妙音說：“還好，畢竟亞楠不比中原，什么都沒有，一點點重建皇權，難，也輕松。”
皇帝說：“那就好，那就好……你，你應該知道，你母妃回來了吧。”
說這番話的時候，即便是皇帝表情也非常尷尬，因為這么多年來，皇帝雖然沒有明確表示過楚妙音母親的死活，可每次提起的表情神態都讓人堅定地認為，她已經去世了。尤其是皇帝經常說，‘她為了朕，犧牲了自己’這種充滿了歧義的話。楚妙音一直都以為母親已經死了。
然而現在，一切證據都表明那個傳說之中的天神，那個抓天人女孩培育成美女送給貴人家的天神，竟然是自己的母親？
楚妙音很難接受這件事。從小，楚妙音的生活之中就沒有母親，所以她也不知道見到母親要怎么辦。
“我知道。”楚妙音說。
“她正在休息，為了這一次的勝利，她真的是做出了巨大的犧牲，你稍微等幾天，大約幾天時間，她就會醒來了。”皇帝說。
“恩，好。”楚妙音說。
皇帝此時的語氣完全沒有一個皇帝的樣子，尤其是在提起楚妙音母親的時候，他眼神之中的柔情幾乎都要流淌出來了。
可，高黎不信。
高黎不知道這位皇帝有多少偉大的構想，有多么偉大的計劃，但是他不能接受將自己媳婦派去做這種狗屁不通的勾當！高黎是個慫貨，他每次遇到危險第一時間都想著找凌瓏保護他。那是因為他知道，雖然他自己是個菜雞，但他的娘子可是個絕世高手，這世上沒人是她的對手，所以他才敢。
男人，激素決定了男人就應該是大男子主義的，就應該要護著自己的女人。哪怕修為不夠，也得通過別的方式來護著自己的女人！
皇帝上上下下看著楚妙音，深吸一口氣，濃情蜜意不見蹤影，而是非常職業化的微笑道：“妙音，你先休息一下，父親，跟高黎，談談。”
楚妙音當然不想讓高黎單獨面對皇帝，一個是他的父親，而一個則是她最喜歡人的相公。可關鍵是，這兩個人都太聰明了。一邊是為了謀劃今天一幕而策劃了半生的父親，一舉滅了三十萬鷹妖；一個是僅僅只用了幾年時間，就差不多成為這個世界首富的高黎，此時，富可敵國四個字早已不足以形容他，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憑空創造出一個新的國家來！
這樣兩個人湊在一起，又是在這種非常時期，能碰撞出何種火花，很難想象。
楚妙音看向高黎，只要高黎眼中有半點為難，她絕對立刻拉著他就走。然而高黎對她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正好，其實我也打算向陛下單獨聊一聊只有男人才懂的話題呢。”
楚妙音很明白，高黎特地將話語說得這么曖昧，僅僅只是為了緩解他的緊張情緒，但是這可能嗎？
“我就在外面，哪都不去。”楚妙音說著，轉身離開書房，然后關上房門，轉身，看向外面。
此時，書房周圍已經聚集了一大批強者，而霸刀顧無憂和李鐵拳赫然在列。
李鐵拳看著楚妙音，湊過來問道：“俺兄弟他在里面呢？”
楚妙音點點頭。
李鐵拳回頭看看顧無憂，撓撓自己的腦袋，說：“誒呦，俺這個兄弟，你這不是找麻煩嗎？就算是俺這笨瓜也知道這個時候還是老老實實躲在自己的燕南城好啊。”
顧無憂低聲道：“高黎這小子有自己的打算，論手段，咱們不如他，論才智，咱們也不如他，既然來了，他必然有他的打算，咱們安心等著就好。”
李鐵拳一拍自己的腦袋，說道：“臥槽，我突然想到一個非常惡心的可能性，我那兄弟不會打算犧牲他自己以保全黎莊和燕南城吧？”
顧無憂當時就愣住了，絕對有這種可能！
楚妙音搖搖頭，道：“絕對沒有這種可能。”
“為什么？”李鐵拳問道。
“因為以高黎的性格，他必然不可能把自己最在意的人們的安危托付給別人的。”楚妙音說。
書房內，皇帝站在沙盤旁邊，高黎也站在這里，高黎打開巧克力的盒子，動作緩慢而且輕柔。皇帝走過來，自己隨便摸了一塊，打開金箔，吃了。
“你怕了。”皇帝笑道，而且笑得十分開心。
“陛下明鑒，的確是怕了。”高黎也摸出一個巧克力塞進嘴里說道。
“來，坐吧。”皇帝靠靠著沙盤，直接坐在地板上，高黎將巧克力盒子放在兩人中間，自己也坐下。
“能從你嘴里聽到‘怕了’兩個字，比我殺了三十萬鷹妖還高興。”皇帝說道。
“聽陛下您這么一說，我立刻就感覺我來的太是時候了。”高黎說道。
皇帝殺了三十萬鷹妖，都比不上高黎一句‘怕了’，可見在皇帝心目之中，高黎的威脅程度已經到了什么地步。
“我這湮滅，你可以有辦法解？”皇帝問道。
高黎道：“也許能保住三兩人，十幾人，可陛下若是鐵了心，我是斷然沒有辦法的。”
“這么說，你還是有辦法解。”皇帝說。
“有。”高黎道。
不但有辦法解，也有辦法用，不過高黎不打算說出來。
“那你告訴朕，朕要不要現在立刻殺了你，已解后顧之憂？”皇帝問道。
“最好別，在我看來，您是一位挺不錯的皇帝，您一死了，您的那些個兒子我又不熟，未必好打交道。”高黎道。
雙方言語之中，機鋒交錯，互不相讓。
皇帝看著高黎，高黎也看著皇帝，兩人同時哈哈一笑。
皇帝搖搖頭，說道：“你小子啊，無論何時都不肯讓步是吧？”
高黎道：“我可以把您欠的債務免了。”
皇帝不由得翻了個白眼，笑道：“你這家伙，還真打算把一切都交給銀子嗎？”
高黎道：“銀子好呀，不牽扯人情，雖然冰冷，卻最標準。一兩就是一兩，不會因為頭腦發熱就多了一斤，也不會因為心中膽怯而少了三錢。”
皇帝點點頭，嘆了一聲，道：“你說得對，說得對啊。”
高黎順手又遞過去一顆巧克力，皇帝接過看也不看，吃了。
“里面是酒？”皇帝驚喜道。
“酒心巧克力，給陛下的特供產品。
皇帝細細品著里面的酒香，道：“你這家伙，該不會打算就用這幾個巧克力把朕給收買了吧。”
高黎道：“我不是都給陛下免了債務了嗎？”
皇帝將口中的巧克力咽下去，又伸手摸了一顆。結果他和高黎同時摸向同一顆，兩人的指尖都按在上面，一人占據一半，誰都沒有退縮分毫，也沒有前進分毫。
“告訴我，高黎，若是現在開戰，你有幾成勝算？”皇帝問道。
“陛下如何定義勝利？“高黎反問道。
“當然是以最少的代價消滅對方全部力量！”皇帝說。
“何為最少的代價呢？倘若陛下有一萬戰士，我有一萬戰士，我死了一萬人，陛下那邊死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人，只有陛下您一個人活下來，算陛下勝了嗎？”高黎問道。
皇帝說道：“自然不算，孤家寡人，何來勝利？”
高黎問道：“若是我這邊全死光了，陛下那邊死了九千九百九十八個，陛下算贏了嗎？”
皇帝笑道：“有何區別？”
高黎問道：“若是陛下那邊死了九千九百八十個呢？”
皇帝看著高黎，沒有說話。
“若是陛下那邊死了八千八百八十八個呢？”
“六千？”
“五千？”
“三千？”
“或者說，一個？而這一個，恰好就是陛下最心愛的人？陛下認為，您贏了嗎？”
皇帝沒有說話，而是盯著高黎，臉上沒有笑容，也沒有憤怒，神色淡然。
“陛下沒說話，是因為陛下也不知道這個邊界究竟在何處，對吧？”高黎說道
“戰爭一旦起來，所謂勝利，僅僅只是給活下來的人一個心理安慰。發動戰爭的人用來給死去戰士的家人一個交待，因為只有勝利了，發動戰爭才有意義；而抵抗戰爭的人，給死去戰士的家人一個安慰，因為只有勝利了，死去的人，才會死得其所。”高黎說。
“可若是你不抵抗，就都不用死了。你有你的能力，我有我的手腕，你為我所用，這天下，必然有你一份！”皇帝說。
“是啊，若是不抵抗，這世界也就沒有戰爭了。既然如此，我敬愛的陛下，您告訴我，您的祖先，犧牲了自己的性命，發動了湮滅，將異界來的人趕出這個世界，為您爭取來如今的生活。此時若是他們在天有靈，聽您說話這番話，內心是不是特別后悔？早知道是這樣，當年老老實實當猴子就好了，我們，何必為人！”
高黎說出這番的瞬間，皇帝的手微微動了一下，被指尖溫度融化的巧克力一下子被戳破，里面的酒香散發出來。而此時，高黎的手，卻紋絲不動。
皇帝的瞳孔猛然擴大！
“高黎，你敢詆毀先祖！？”皇帝手指從那枚巧克力上縮了回去，指著高黎怒道。
“詆毀？陛下，告訴我，我錯了嗎？若是我錯了，陛下您為何不現在就動手呢？在您這書房周圍有不下三百人，其中修為在我之上的有二十多個，甚至還有兩個武極。而這一次，我甚至都沒帶我的娘子來，這里只有我一個人，一旦你殺了我，你可以隨意在我的身上安任何罪名，我都絕對無法反駁！”
皇帝沉默下來，盯著高黎，而高黎毫不示弱，也盯著皇帝。
時間分秒過去，高黎送給皇帝的擺鐘在房間里發出咔咔的聲音，卻越發顯得十分刺耳。
許久，皇帝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就不能給朕個臺階？”
高黎嘿嘿一笑，抬起手來，說道：“陛下您看，您把我嚇得掌心都是汗。”
君君臣臣，虛虛實實。無論是皇帝，還是高黎，他們都看不出雙方的底線，究竟在何處。
皇帝搖搖頭，道：“算了，我算是發現了，你這臭小子，我是真嚇不住你啊。”
高黎心中冷笑，你以為我看不見你的真氣變化么？若是我退縮半點……
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