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廣龍點了點頭。
白云飛打了個哈欠,然后道:“于探長還有其它問題嗎?”他在提醒于廣龍的訊問應該結束了。
于廣龍道:“沒什么問題了,謝謝穆先生的配合。”
白云飛如釋重負,起身和于廣龍握了握手,準備告辭離去,可于廣龍卻沒有放開他的手,于廣龍道:“有件事我很奇怪,穆先生當晚在家中舉辦舞會,安保警戒工作也做得相當周全,可為何會忽略了教堂塔樓,只要是稍有常識的人都會知道,這里是最適合遠距離狙擊的位置。”
白云飛表情從容鎮定:“所有的安保我都交給了我的管家負責,還邀請了法租界的巡捕,此事劉探長可以為我作證。”他早有準備,請法租界的巡捕幫忙警戒,真正的用意就是為了撇開嫌疑,這些巡捕大都是酒囊飯袋,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除了事后擋槍。
于廣龍點了點頭,一旁法租界巡捕房的劉探長臉色并不好看,白云飛的這番話凸顯出他們的無能。
白云飛微笑道:“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于廣龍道:“可以,對了,穆先生你近期盡量不要出門,最好不要離開法租界。”他的話等于宣布將白云飛禁足。
白云飛道:“此案沒有查個水落石出之前,我哪里都不會去。”
白云飛出門的時候,遇到了一身戎裝前來的張凌峰,以白云飛此刻的心情,他不想和張凌峰見面的,可正面相逢,無論如何也不能回避,雖然他已經在第一時間向張凌峰致歉。
若是一切能夠從頭來過,白云飛絕不會選擇舉辦什么舞會,任天駿這個年輕人沒他想象中那么簡單,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感覺自己已經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推入陷阱之中。
所有的嫌疑雖然集中在羅獵的身上,可并不代表著羅獵會被最終定罪,羅獵的身邊人一定在盡力為他奔忙著,張凌峰的到來或許就是這個原因,所有人都知道羅獵救了張凌峰。
想到這里,白云飛心中不由得有些失落,在在這一點上他不如羅獵,他沒有那么多的朋友,應該說他的身邊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少帥!”白云飛恭敬道。
張凌峰沒有搭理他,甚至連看都沒有向他看上一眼,就和白云飛擦肩而過,白云飛不認為他沒有聽到自己的話,更不相信自己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居然看不到自己,張凌峰不理會自己的原因很可能是昨晚遇刺的事情,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在張凌峰的眼中壓根看不起自己。
前所未有的挫敗感籠罩了白云飛的內心,他宛如泥塑般呆立在原地,昨晚的雨一直下到現在,雖然不大,可是密密匝匝,細如牛毛般的雨絲很快就將白云飛的衣服打濕。
在遠處等候的手下,慌忙撐著傘跑了過來,舉起雨傘想要為白云飛遮住頭頂的冬雨,卻被白云飛極其粗暴地一把推開,那手下一個踉蹌坐倒在警局門前濕漉漉的臺階上。
白云飛此時忽然意識到一件事:“老安呢?”
手下人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他說去辦點事。”
老安此刻正坐在浦江的一艘輪船上,憤怒、內疚的矛盾表情集中在他的臉上,面孔的肌肉因此而有些扭曲,灰色長衫浸透了冬天的雨水,厚重卻不顯得暖和,宛如披著鉛塊壓得老安就快透不過氣來。
任天駿就站在船頭,脫下軍服的他依舊身姿挺拔,雙手扶著汽輪的憑欄,流露出掌控浦江兩岸的氣勢。
老安道:“他懷疑我了。”
任天駿道:“那又怎樣?”
老安道:“你答應我的事情。”
任天駿道:“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會做到,你放心,海明珠不會有事,海連天我會幫你除掉。”
老安抿了抿嘴唇,他至今都不明白,究竟任天駿是怎么查出他和海明珠之間的關系。
任天駿道:“你是不是非常好奇,我究竟是怎么知道你和海明珠的事情?”
老安道:“海龍幫里有你的人。”他想到了邵威,從一開始他不計后果要殺海明珠,到后來愿意犧牲生命去維護她,這其中的轉變被不少人都看在眼里,任天駿既然跟海龍幫合作,想必會在海龍幫內安插自己的眼線。
任天駿道:“再幫我做一件事。”
老安道:“什么事?”
任天駿抬起雙眼看了看冬雨凄迷的天空,低聲道:“殺了葉青虹!”
老安道:“然后呢?”
任天駿道:“我今天會離開黃浦,十天之內,如果我聽不到葉青虹的死訊,我就會把所有的事情告訴海連天。”
老安用力咬住下唇,他恨不能沖上去扭斷任天駿的脖子,可是他不敢,因為任天駿不但掌控著他的秘密,也掌控著女兒的性命。白云飛擔心他會向羅獵泄密,卻想不到老安泄密的對象是任天駿。
任天駿抓住了老安的弱點,提前洞悉了白云飛的計劃,他決定將計就計,埋伏在塔樓上的狙擊手已經被他收買,當晚要射殺的目標是葉青虹,只是任天駿沒有料到子彈為何會射向張凌峰,還好他留了一手,這一手就是為了白云飛和羅獵所留。
老安真正領教到了任天駿的可怕,他的高傲和沖動只不過是在人前的偽裝,以白云飛的智慧都落入他的圈套之中,無論對白云飛還是羅獵,老安都充滿著愧疚,正是他的出賣才讓兩人身陷囹圄。
張凌峰的身份讓警方不敢怠慢,于廣龍聽聞張凌峰前來馬上選擇回避,這種時候他不想和這位少主正面相逢。
劉探長將張凌峰請入辦公室內,恭敬道:“少帥怎么親自來了?”
張凌峰道:“作為昨晚案件的親歷者,我當然要配合警方提供證據。”
劉探長笑道:“少帥其實不必親自來的,我們會登門尋求少帥的幫助。”
張凌峰向四周看了看道:“于廣龍呢?”
劉探長賠著笑道:“于探長的轄區是公共租界,這里不是他的管轄范圍,而且這件案子也不是他直接負責。”
張凌峰呵呵笑了一聲,他的笑聲讓就藏身在套間內回避的于廣龍內心一顫。
張凌峰本來在接到葉青虹第一個電話的時候就想過來的,可是陸如蘭勸住了他,冷靜下來,張凌峰了解了一些情況,又通過陸如蘭打聽到了一些秘密消息,來此之前和葉青虹見了一面,可以說已經有了足夠的準備。
劉探長邀請張凌峰坐下,又給他泡了杯茶,張凌峰并沒有喝茶,取出煙盒抽出一支香煙,一旁的侍衛官趕緊為他點上。
張凌峰擺了擺手示意這里沒他的事情了,侍衛官這才退了出去,自從昨晚的遇刺之后,張凌峰也變得謹慎了許多。
劉探長道:“少帥,請用茶!”
張凌峰道:“我聽說這案子全程都是于廣龍在管?”
劉探長笑道:“一定是誤會了,怎么可能,于探長是公共租界的總巡捕。”
“死的是他侄子吧?”
劉探長點了點頭道:“是!”
張凌峰抽了口煙道:“那一槍是射向我的,如果不是羅獵為我擋了那一槍,死的那個人是我。”
劉探長道:“可這并不能證明他沒有殺人。”
張凌峰道:“劉探長什么意思?”
劉探長道:“根據我們目前的調查,在殺手射擊之后不久,整個穆府關上了電閘,提防殺手第二次射擊,在斷電期間,嫌疑人有足夠的時間完成刺殺。”
張凌峰道:“你是說羅獵在救我之后,拖著受傷的手臂,又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大廳中找到于衛國并殺了他?”
劉探長道:“現場找到了兇器,那兇器恰恰是嫌疑人經常使用的飛刀。”
張凌峰道:“這并證明不了什么?飛刀飛出去,誰都能夠撿到,有人撿到或偷到了飛刀然后利用這把飛刀殺死了于衛國。”
劉探長道:“可飛刀上找到了嫌疑人的血跡。”
張凌峰道:“羅獵當時是在受傷的狀態下,得到他的血很容易。”
劉探長道:“我們查案的時候通常會把感情因素摒除在外。”
張凌峰怒道:“我不是因為他救了我才為他辯護,他救我之后一直都跟我在一起,我可以為他證明,只要有腦子的人都能夠判斷出,把嫌疑放在羅獵的身上是何其的荒唐,他為了救我受傷之后,居然想到的第一件事還是殺人?”
劉探長道:“不排除苦肉計的可能,有些殺人者為了洗清嫌疑,會精心設計不在場的證據。”
張凌峰怒道:“羅獵流了那么多的血,你們可以根據血跡判斷他的行動軌跡,他為什么要殺于衛國?他是一個牧師,以救世濟人為己任的牧師,怎么可能殺人?天下間又有誰會這么傻,用自己常用的武器殺人,并將之留在現場,還要在上面沾滿自己的鮮血?”
劉探長被他問住了:“這……”
張凌峰起身指著里面的房門罵道:“于廣龍,你給我滾出來,我知道你一定在里面,你要是不出來,老子就踹門了。”
張凌峰其實根本無法確定于廣龍在不在里面,他只是虛張聲勢,不過這一招卻非常奏效,于廣龍果然禁不住詐,愁眉苦臉地走了出來,長嘆了一口氣道:“少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