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韞進入壽堂。
原本熱鬧的壽堂忽然靜了一靜。
一則,京城的勛貴圈子,說來說去也就那么些人。能夠當面給老夫人拜壽的,必然是上臺面的人物,可池韞對她們來說卻很陌生。二則,她這身裝扮著實別致,半俗半道,飄然如仙,越發叫人好奇身份。
老夫人的目光也投了過來。
鄭國公夫人笑著上前,向婆母介紹:“母親,這是已故池老相爺家的孫女,現下在朝芳宮清修,受大長公主之托,來給您拜壽的。”
此言一出,眾人露出明了之色。
這位啊,近來還真是挺出風頭的。那個什么花神簽,現下誰人不知?
鄭國公老夫人是大長公主的婆母,這樣重要的場合居然代表大長公主前來,看來很受信重,說不定以后會常見。
池韞拜過壽,笑道:“大長公主惦記老夫人,早早就準備了賀禮。只是數年清修,已經不習慣人多的場合了,故而命我送來。”
老夫人嘆道:“這孩子,是怕我見著她難過呢!都怪我們家老二沒福氣……”說著低頭拭淚。
她口中的老二,便是大長公主的駙馬。
大長公主喪夫,老夫人喪子,相見難免傷懷。
鄭國公夫人勸道:“母親今日壽辰,可千萬別傷心,不然豈不是辜負了公主殿下一片孝心?”
旁人應和來勸:“是啊!老夫人今日歡歡喜喜的,大長公主才會放心。”
這才勸得老夫人勉強收了淚。
池韞拜完了壽,功成身退。
俞大夫人問她:“要不我叫人帶你逛逛?可惜阿敏今日沒來,不然你與她一道正好。”
池韞謝了她:“我正擔心路不熟,沖撞了貴客。”
俞大夫人笑道:“你大可放心,有大長公主的面子,不會有人與你為難。只消留心一些,不要闖到男客那里就行了。”
池韞稱是,隨后跟著鄭國公府的丫鬟,將半個園子走了一遍,又站在高處,俯瞰了地形。
回到女客處,她對丫鬟道:“我在這里坐坐,你不必伺候了。”
丫鬟領命退下。
今日來拜壽的女客雖然多,可池韞是個陌生面孔,身份有些古怪,一直沒人上來搭話。
她也不在意,只管坐在廊廡下,欣賞周圍的景致。
不多時,有人小心翼翼,坐到她身邊不遠處。
“池小姐。”
池韞看了一眼,見是蔡家母女,笑了笑。
蔡家的門第,放在今日的鄭國公府,那是遠遠不夠瞧。這樣的場合,她們母女從來沒來過。
何況近日,蔡家被康王府八公子纏上的事,傳得沸沸揚揚,即便有人一開始不知道她們的身份來搭話,聽說后也都避開了。
蔡家母女坐立難安,好不容易看到池韞來了,如同見到了救星。
“這位便是蔡小姐?”
依在蔡夫人身邊的少女,果真是個難得的美人。雖然神情略有憔悴,可眉尖微蹙的樣子,更添楚楚。
這個姚老八,眼光倒是不錯。
蔡小姐迫不及待:“池小姐,我們已經來了,下面該怎么辦?”
“不急。”池韞道,“他想見你,一定安排,你等消息就是。”
蔡小姐咬了咬唇,低聲道:“我有些害怕……”
“沒事的。”池韞輕輕道,“等會兒入席,我們挨著坐。那邊有信傳來,你就假裝灑了酒水,下去更衣,順便叫我陪你一起。”
有人陪著,蔡小姐膽子才壯了些:“好。”
過不多久,宴席開始,請客人們入席。
然而,沒坐一會兒,那邊老夫人說乏了,早早退席歇息,叫人請池韞過去。
池韞只能給蔡小姐一個安撫的眼神,隨仆婦去了。
她踏進屋子,鄭國公老夫人就倚在羅漢床上,丫鬟們安靜地打著扇。
“人老了真是沒用,連頓酒都熬不住。”老夫人笑著指了指,“池小姐,請坐。”
丫鬟們退了下去,即將入暑的天氣,漸漸有了悶熱的感覺。
老夫人放下茶盞,說道:“小鳳兒從來不會叫別人代她來,看來她很喜歡池小姐啊!”
池韞頓了一下,想起大長公主的閨名叫鳳蝶,便笑著回道:“小女很榮幸。”
這樣不卑不亢,老夫人不禁多看了她幾眼,隨后問道:“她在朝芳宮過得如何?身子還好吧?”
池韞答道:“公主前陣子偶感風寒,現下已經好了。看著略有清減,但精神尚好。”
老夫人苦笑一聲:“她以前身體好著呢,一年到頭,難得生病,現在倒是時不時病上一場。”
池韞低著頭沒說話。
老夫人看著她:“你是池老相爺的孫女?”
“是。”
老夫人回憶道:“我見過你父母,當年池家也是鮮花著錦,哪想到他們去得那樣早。”
池韞面露黯然:“是我與他們沒有緣分。”
“你也是個苦命的孩子,”老夫人嘆息道,“一走九年,竟再沒見到父母的面。日后,多多去陪大長公主,她年輕的時候,很想要個孩子,可惜就是懷不上。你們一個沒有父母緣,一個沒有子女緣,又恰巧聚在朝芳宮,說不得就是緣分了。”
池韞回道:“大長公主不嫌棄,小女自然愿意。”
老夫人笑了,又說起大長公主的事,講她喜歡吃什么,又干過什么事,等等,聽起來婆媳關系是真的很好。
池韞不免感懷,如果駙馬沒有去世,大長公主現下一定很幸福吧?
說了一會兒話,看著老夫人精力不濟的樣子,池韞便告退離開了。
她走后,鄭國公夫人從隔間過來,問道:“母親,公主讓她來,是什么意思?該不會寂寞久了,想收個干女兒吧?”
大長公主和先帝兄妹倆,都子嗣艱難。先帝好歹有個太子,大長公主卻一直沒動靜。
駙馬還在的時候,他們夫妻曾經動過心思,是不是領養個孩子。
可惜駙馬忽然去世,大長公主心灰意冷,在朝芳宮出了家,就再也沒提起這事。
老夫人搖了搖頭,說道:“小鳳兒已經出了家,應該是不會想收女兒了。不過,這樣的場合叫她過來,定是想提攜她。”她停頓了一下,道,“且看著吧,我瞧這位池小姐心中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