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這才抬頭看向祁大娘。
祁大娘也正抬起頭來看向周滿,倆人目光相碰,周滿嘴角輕挑,靜靜的看著她,臉色和煦,但祁大娘就是緊張的咽了咽口水,膝蓋一軟,整個人就從椅子上滑倒在地,跪在了地上。
周滿面色沒多少變化,又喝了一口茶才放下杯子。
一室安靜中,茶杯放在桌子上輕輕地聲音也顯得尤其大,祁大娘就忍不住抖了一下。
白善不免好奇,“膽子看著不大,怎么就有膽子來做這樣的事呢?”
在此之前,白善沒見過祁大娘,只是聽周滿提起過,說她當時攔車讓她收下路小娘子時還算鎮定自若,就是演得不太好,在見過世面的周滿眼里漏洞百出。
更不要說她身邊還有一個打小在深宮里長大的明達,她那些心思在明達眼里就是透明的。
明達和周滿并不在意別人在她們眼前耍心機,只要沒有惡意,她們愿意接受他們為了更好的生活而心機,她們能幫的,便順手幫扶一下,不能的,再拒絕了就是。
只是祁大娘一出現,她們就感覺到了那一絲勉強她們的違和感,所以才讓人盯著她。
祁大娘瑟瑟發抖。
白善臉色一正,沉聲道:“說吧。”
祁大娘磕下頭,淚流滿面,“求大人饒命,奴,奴是被逼的呀。”
白善道:“從頭說起吧,本縣洗耳恭聽。”
周滿和明達都做好了傾聽的模樣。
祁大娘頓了好一會兒才道:“奴是齊州人……”
這個他們知道,周滿和明達懷疑她用心不良后白善就讓人去齊州查過,反正離青州也不遠。
但查到的事實是,她們母女的確是齊州人,她給出的信息并不是假的。
祁大娘抹著眼淚道:“我那男人死得早,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的,她又不是兒子,夫家和族里就總看我們不順眼,想要我改嫁。”
“我不愿意,他們就叫了我娘家人來綁我回去,”祁大娘道:“我和我男人只有這么一個女兒,我怎舍得丟下她一人改嫁?正好鬧得最兇時有個過路的客商救了我,給了我一點兒錢,讓我帶著女兒來北海縣。”
她頓了頓,聲音低下來,“他讓奴來北海縣打探些消息,以后只需將消息遞給他,做夠三年,他就給我們母女一百兩。”
祁大娘道:“一百兩,找個村子就能建個小院,余下的錢還能給我女兒招個女婿,夠我們娘倆過一輩子了。”
白善問,“他想打探什么消息?”
“只說讓我一定要進織坊,到時候接過給鹽場送衣裳的活兒,剩下的以后再說。”祁大娘忙道:“但我進不去織坊,我也沒什么消息給他。”
“那客商聯系過你幾次?”
“三次,但親自來就一次。”祁大娘連忙道:“奴什么都沒說的,我一直在莊子里干活兒,織坊和那什么鹽場的事我全都不知,一開始他們也沒問我什么……”
對方似乎也沒指望祁大娘有多大用處,她來到北海安頓下來后便有人悄悄聯系了她,聽說她進不去織坊,也接觸不到鹽場,只能留在莊子上時也沒說什么,只是讓她繼續在莊子上干,不讓人起疑而已。
第二次聯系則是她主動聯系的,因為那時候她被分到順平村,她其實心中惴惴,已經不太想繼續干這事兒了。
祁大娘抹著眼淚道:“大人對我們母女好,既讓我們有了容身之處,又讓我們賺了錢,我已經從心里想要在此留下,因此才去找那人說不干了。”
“可他卻威脅我說,要是不聽話,他不僅會和大人告發我,還能讓我們神不知鬼不覺的死去,奴,奴實在是害怕,所以就不敢往外說。”祁大娘道:“但我們去順平村后就沒人再來找我,我,我也不再來縣城……”
那時候祁大娘覺得被調到順平村也很不錯,只要她永遠不來縣城,縣城里的那人也永遠不來找她,那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
白善和周滿都驚呆了,這世上竟有如此天真的人。
白善總算知道她為什么會想和朱六郎成親了,這是覺得沒事兒了呀。
白善問:“上次那客商親自來找你說了什么話,一五一十的說來,不得添加減少。”
祁大娘便將當時客商的話一字不落的告訴了白善,連他當時的神態都能記得一清二楚。
白善和周滿挑了挑眉,連明達都詫異的抬頭看向祁大娘。
難怪那客商會選擇祁大娘來做細作,這也的確是一個難得的本事。
那客商來找祁大娘卻不是問鹽場的事,而是問她知道的所有北海縣的事,包括白善周滿的一些傳聞,官田莊子的情況等,只要祁大娘知道的他都問。
不過祁大娘道:“但奴不敢全都告訴他,就說奴一直在莊子里干活兒,不能外出,所以知道的不多,只,只說了一些莊子里種地的事兒,其他的什么都沒說。”
白善問道:“聽說他在莊子里多留了一天,那一天他去干什么了?”
“也沒干什么,就在地里轉悠,還有就是找人打聽一下這邊雇工的事,”祁大娘道:“我覺得他也不太信我了,所以才和莊子里的人打聽消息的。”
白善蹙眉,“他在哪些地里轉悠?”
祁大娘道:“就是種稻子、麥子的地方轉悠啊,哦,當時正收小麥呢,所以他去看了一下我們收麥子。”
今年北海縣的官田用的全是新麥種,不少村莊也種植部分新麥種,收成都不錯。
但最關鍵的是,今年北海縣的官田里還種了新稻種,因為種子數量有限,沒有全部種植,但也保證了每一個莊子至少有十畝田是種新稻種的。
白善的職田里更是全部用上了新稻種。
白善目光深沉的看著祁大娘,問道:“今年田里的水稻怎么樣?”
祁大娘愣了一下,不明白怎么突然提起這個來,但還是道:“雖說前段時間有些干旱,但還算不錯,奴看抽穗抽得挺好的。”
白善挑眉,和周滿對視了一眼,問道:“莊子里種新稻種的田是誰負責的?”
“管事親自負責的。”
白善這才滿意的點頭,略微放下心來。